双目圆睁,对他未曾变化的温柔语气,却突然提出这么让人毛骨耸然的要求感到心惊胆战。
不想再犹豫,身上充满压抑不住的热烈情感和激动,心灵和感官都因剧烈的痛苦而战栗。
我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虽然他们大小那么悬殊,虽然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力量去让他感到疼。
但我就是倔强的、用全身的力气去抓住,狠狠地、带着怒意捏着,恍恐不安地大声叫起来,“那是我的孩子,你不能这样,——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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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恐惧,声音在止不住地颤抖,身子也一瞬间陷入极度冰寒。
“是你的孩子没错,可也是他的,”
他倒吸一口凉气,听凭手被我死命捏着,像是吞咽下什么不堪忍受的痛苦,呈现出了怒容,“只要他存在,你的心就永远不会完全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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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惹到了谁?我忘了?
我惹到的是一个行事规则,跟正道完全两异的男人。
他的心里满是肃杀冷酷,只是因为我,才有那么一点温柔存在。
他世界的法则,就是冷硬残酷的教条,他要一个女人,要的是全部,不会是丝缕或不完整的残缺。
我低估了他对我的企望,他原本要的,是我整个的命运和完整的灵魂。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已再次握在另外一只手中的药,突然,眼泪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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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想这么做的。从知道这个孩子的那刻开始,他就这么想的。
没有什么事,是他惧怕去做的,即使是杀掉我的骨肉,他也在所不惜。
那不是他的骨肉,他恨他,让那小生命消逝的这刻,无情到眼睛眨都不眨。
可是,难道,爱情这么重要吗?重要得要牺牲掉这么多善良、本能的,自发的、朴素的情感?
这一切冷酷无情的牺牲,只为了得到这样一份自私的男女之爱?
我哭了,无声无息,心被百痛撕扯折磨,复杂沉重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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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环住我,细密的吻依然吻上我的额头,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女孩都会成为公主,象你小时候梦想的那样;男孩子都会成为男子汉,象我一样强大,长大了也会保护你。
他们是真正的血缘至亲,没有争执,没有战斗,和平共处,他们没有隔阂,没有障碍,没有偏见,会生活得非常快乐。
我们的世界会变得纯净,能变得非常纯净……”
那比幽灵还冷静认真的语气,让我突然洞悉了他想法的真实。
他不是在跟我闹着玩,他是认真的,他非常认真。
他不介意我曾属于别的男人,但他非常介意我有这个小生命。
他不愿看到我有别人的孩子,不愿让我拖泥带水,他要我完整地属于他今后的人生!
即使他完全是霸道的、愚蠢的、恶毒的,没有任何道理!也没有任何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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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哭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隐隐地,希望我的示弱可以保全我的独立、自主,可以保全我体内的小生命,“我不!——我不!——南正安,你别这样对我!我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他不动容,血液里融着我读不懂、憾不动、动摇不了、坚定的、令我陌生的冷酷。
“留下他,对我来说,后患无穷,”
他的语气绝情寒冷,“长痛总不如短痛。”
“你跟他,就是段插曲,就是段错误!”
他生硬地下着结论,却霸道地钳制住我,“我不想因为一时的优柔寡断而心软,那也许会让我们的将来,很不痛快!”
他说完,将药用齿咬住,唇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吻向我,话语却清晰可辨,“不用怕,我喂你。”
我别开唇,不认输地挣脱他的掌控,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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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能让他整个人都拉入、沉浸入我的思维,感受我现在的恐惧心痛,“我爱我的骨肉,是因为他是我的,是属于我的孩子!
我从小没有亲生母亲,我在别人的冷漠中长大,我再也不想看见我的孩子被伤害、被抛弃。
如果那样,我会生不如死,永远痛恨自己没有尽责任,就像我痛恨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我,一样痛不欲生!”
“我只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不是你的,但他是我的!
在我决定要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被你逼着把他舍弃!”
我的情绪糟糕透了,有着歇斯底里的哀求和绝望,神色变得苍白而又憔悴。
我被他的认真吓坏了,我根本没想到他是动真格的,而且是在不动声色之下,就在我这个母亲的手里,奉上了致命的凶器。
“我求你,不要这么做!
如果你真的一定要做,你还不如杀了我好了,就先杀了我算了!”
我傻傻地看着他,对他会如何回应根本了无胜算。
但我能感觉得到,他被我疯狂的神色所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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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落在他手里,他怔怔地看着我,带着不可思议的诧异,和深深纠结的浓眉。他脸上聚敛的凌厉之色渐渐隐去,换上的是淡淡的、隐忍的神色。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拇指研磨着我的脸颊,将滴滴眼泪湿润着转圈,湮湿了脸上所有的肌肤。他的唇依然抿得紧紧地,带着让人胆寒的严肃。
我不放过察言观色的任何一丝端倪,上帝啊,他没有说话,是不是说他不会逼我?他不会再逼我?!
我止了哭,试探性地问,生怕自己的声音不够温柔,再惹怒了他,“你要我跟你在一起,我跟你在一起。”
“天龙的事,你再给我时间,再给我时间好吗?”
我非常坚决,用急切的语气,想对他求得确认,我抓住他的胳膊,语气热烈,双目带着渴望的哀求,“好吗?”
他双臂倔强的力量渐渐松弛,轻轻抓住我渐渐无力的、握着他胳膊的手,放在被子上。
“如果你能够确认:你要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他是你的骨肉,而不是因为他也是白天龙的。
我可以尊重你的选择。”
他冷冷的黑眸瞥过来,“如果你以后的表现能让我相信这一点,那就随你。”
将那颗药,‘嗵’地扔进我喝剩的小半杯水里。站起身,神情冷淡地看我一眼,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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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快下地,不顾身上未着丝缕,握住那杯子,赤足奔到洗手间,将杯中水向马桶里通通倒尽、又迫不及待地冲水。
站在洗手池镜前,望着自己泪痕未干的面容,委屈地用手拭了一把泪,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安全了,暂时没事了,这可怕的威胁,一定是过眼云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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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衣服整理好,走出洗手间,听见卧房内电话响。不过两声之后,门外客厅有人接起。我开门出去,看他在接电话。
南志林,正在客厅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坐着,看电视。
见我出来,显而易见是明了生米煮成熟饭的表情,促狭地叫一声,“嫂子!”
愕然几秒,脸上泛出红晕。现在,这个称呼已是即成事实,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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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正安听见他说话,转身看了我一眼,继续打电话。
居然是用非常流利的英语,“oK,我负责联络,没问题。”
“这件事我负责,放心。”
他挂了电话,面向我,目光平静。“我吩咐人送餐上来,你想吃点什么?”
“哦,”我紧紧手中的包,低下头小声说,“不了,我不想吃。”
他不置可否,瞥一眼稳做电灯泡的志林,目光远远地、平静地袭来,语气飘忽,“你要回去见白天龙是吗?”
我怕再惹到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我不想再回答。
“你的福克斯在地下车库,下楼去等着,我叫人给你开到大堂。”
啊?我真的很吃惊:他可真是神通广大,没钥匙,车照样开回来,怎么做到的?
他对我的吃惊看来很好笑,板着的脸放松,莞尔笑着,补充了一句,“下次再带同事出来玩,跟志林打声招呼,我们会更用心招待的。”
“哦。”我憨厚地回应着,心里却在打鼓:仅此一次误打误撞,下次我绝不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视志林如不在,看我走到门口,忽然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亲密的举动自然而然,将我的头发捋了捋,指在我的脸颊轻轻地划过。
就像真正的夫妻上班送别一样深情款款、恋恋不舍,他看着我,神情充满了宠溺的甜蜜,“记住,带着我给你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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