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像一群垂死的蜜蜂。鹿鸣把化妆棉蘸满特制的防腐液,轻轻擦拭着面前女尸脸颊上那块淤青。尸体冷藏过久,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像是被雨水泡发的宣纸。
“第三冷藏柜无名氏,预估年龄二十五至三十岁,溺水身亡,浸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鹿鸣小声复述着档案上的记录,指尖在尸体颈侧停顿——那里有一个奇怪的印记,不是尸斑,而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刺青,图案像是某种变形的文字。
化妆室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带着霉味的穿堂风窜了进来。
“小鹿啊,还没弄完?”周师傅佝偻着背站在门口,老花镜片上反射着顶灯的白光,“都快十点了,早点回去吧。”
鹿鸣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女尸颈部的刺青:“马上就好,周叔。这姑娘家人明天要来见最后一面,我想给她收拾体面些。”
周师傅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我像你这个年纪时,可不敢一个人留到这么晚。”他指了指天花板,“这地方,夜里不太平。”
等老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鹿鸣才重新审视那个刺青。他用手机拍下图案,继续完成整容工作。女尸的面容逐渐恢复了生气,仿佛只是陷入沉睡。鹿鸣最后为她涂上一层淡淡的唇彩,忽然注意到她的嘴角似乎比刚才上扬了些许。
“错觉...”鹿鸣自言自语,却忍不住用镊子轻轻拨开女尸的嘴唇——牙齿内侧有一块细小的黑色痕迹,像是被火烧过的纸灰。
离开时,鹿鸣习惯性地数了数停尸间的冷藏柜。1、2、3...当他数到第七个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白天明明只有六具尸体,现在多出来的第七个冷藏柜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
次日上午,女尸的“家人”来了。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观察窗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化妆后的遗体。
“杜先生,您看还满意吗?”馆长恭敬地问。
男人微微颔首:“可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女尸颈侧——那里已经被鹿鸣用特殊化妆品遮盖了刺青。
等男人离开,鹿鸣在登记簿上看到了签名:杜青山,本地着名企业家。关系栏写着“表妹”二字,笔迹却是后来添上去的。
午休时,鹿鸣溜进档案室想查女尸的详细资料。昏暗的房间里,一个高瘦身影正站在梯子上整理顶层档案。
“你是谁?”鹿鸣吓了一跳。
那人缓缓转身,逆光中只能看清他苍白的下巴:“白砚。”声音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般干涩,“档案室归我管。”
鹿鸣说明来意后,白砚从梯子上轻盈地跳下来,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他径直走向一个标着";特殊案例";的柜子,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
“1927年至今,444号殡仪馆共接收过11具带有相同刺青的尸体。”白砚翻到某一页,上面是手绘的刺青图案,与女尸颈部的几乎一致,“这个符号是变体的';杜';字,民国时期杜氏商会的私印。”
鹿鸣倒吸一口冷气:“刚才那个杜青山...”
“杜望山的曾孙。”白砚的指尖抚过档案上一张老照片,上面是民国时期的殡仪馆建筑,门口站着几个穿长衫的人,“你昨晚是不是动了那具尸体?”
“我只是给她化妆...”
白砚突然抓住鹿鸣的手腕:“她颈后的刺青,是不是少了一笔?”他的手掌冰凉得不似活人,“每具这样的尸体送来,馆里就会发生怪事。”
当晚暴雨倾盆,鹿鸣借口加班留在殡仪馆。深夜十一点,他悄悄返回停尸间,发现第七个冷藏柜又出现了。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躺着那具女尸——明明下午已经被杜青山签字火化了。
冷藏柜的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柜门缓缓滑开几厘米。鹿鸣后退时撞上了身后的推车,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滑落在地,布单掀开一角——是周师傅,双眼圆睁,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已经死去多时。
停尸间所有的冷藏柜同时发出解锁声,柜门一扇接一扇地打开。鹿鸣转身想逃,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被反锁了。身后传来湿漉漉的脚步声,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人光脚踩在瓷砖上的声音。
“找到...那本...未烧完的书...”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声贴着鹿鸣的耳畔响起,腐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余光里,他看到白天那具女尸就站在自己身后,肿胀的手指正指向档案室的方向。
停尸间里所有的尸体突然同时颤动起来,他们的眼睑疯狂抖动,仿佛在做一个共同的噩梦。女尸的嘴唇继续蠕动,却发出周师傅的声音:“小鹿...快走...”
鹿鸣拼命撞开大门,冲进雨中。回头望去,殡仪馆三楼的档案室窗口,隐约可见白砚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似乎捧着一本正在燃烧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