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的氛围愈发压抑,几乎压的人喘不过气。
柳湘被秦之远问的哑口无言,只能愣愣的张了张嘴:“我……”
秦之远苦笑一声,目光在贺枫和柳湘的脸上扫过。
“你们都要放弃阿枢吗?可是阿枢只有我们了啊!”
“七岁……阿枢他从七岁就来到了玄天宗,七岁就住进了青云峰顶那冰冷孤寂的云阁里!”
“宗主不许他下山,给他的识海施加封印与暗示,逼着他拼命的修炼!”
“他被扔在云阁里了啊!他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宗主也什么都不教他,只让他修炼,这么多年了,他甚至连糖画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我们,他现在估计连怎么与人交流都不会了!”
“他在这个玄天宗里,举目无亲,他只有我们了!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他,那他就真的彻底被抛弃了!”
“他已经吃了很多的苦了!”
“这么多年,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就连云阁书架上那些书,也全都是和修炼有关的!”
“过往的十几年,本应该是他最天真无邪,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他没有!他只有日复一日的自己修炼!他没有机会和朋友出去游山玩水!没有机会去见识人间的巍峨辽阔!”
“而现在,他被挖眼抽筋,剔骨剥皮,甚至连自己的肉体都失去了!”
“哦……对,还有他为人的那一丝人性……也因为这该死的缔仙仪式消失殆尽。”
“这么多年,他没有过过一天他理应过的日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
秦之远的话像是一根根针,狠狠的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贺枫皱着眉头,依旧一言不发。
“……”秦之远看着面前的贺枫,简直气笑了,他点了点头,“好……好……”
“贺枫,”秦之远死死盯着贺枫,“你不配做这个大师兄!”
说完,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凉亭。
“之远!”许思月慌忙的喊了秦之远一声,看了一眼凉亭里的贺枫和柳湘,有些无措的选择了去追秦之远。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了秦之远的一袭红衣,炽烈的颜色随风飞舞,腰间赤红的绸带随之飘扬。
凉亭里,秦之远走后,气氛也并没有缓和多少,依旧是沉默着。
云宣从石凳上站起身来,伸手抱起了还没有苏醒的云词,淡淡道:“那我先带阿词回去了。”
说完,也离开了凉亭。
这下,整个凉亭里就剩下了贺枫和柳湘,还有闻人伶野。
闻人伶野站在那里,有些无措的看了看远去的云词云宣,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贺枫和柳湘。
“我……”闻人伶野挠了挠脑袋,“我……我也先走了,有事用灵牌联系我……”
说完,匆匆离开了凉亭。
这下,整个凉亭就只剩了侧着头一言不发的贺枫,和垂眸的柳湘。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最终还是柳湘最先开口。
“……贺枫,”柳湘抬眸看向贺枫,轻声道。
贺枫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柳湘见贺枫没有反应,也并不在意,只是道:“我知道,你许是有自己的苦衷……”
“之远说话的确重了些,可是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放弃阿枢,他除了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倚仗了。”
“阿枢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退缩。”
说完,柳湘抿了抿唇,莲步轻移,缓缓走下了凉亭。
浅蓝色的衣裙在贺枫的面前一闪而逝,风带来了柳湘的最后一句轻语。
“哪怕我们的对面,是宗主。”
温婉的声音随着风声逐渐飘远,贺枫低垂的眸子颤了颤,缓缓抬起了头。
浅蓝色的身影逐渐远去,整个凉亭只剩了贺枫一人。
风吹过,吹动着他鬓角散落的发丝,吹动了手中那柄银剑尾端那一节赤红的绸带。
贺枫握着剑的手狠狠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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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过后,贺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七个原先形影不离的人,也趋近于分崩离析。
只有在去青云峰时,他们才会再次齐聚,不过同样,贺枫依旧不会出现。
又是一个深邃的夜晚,六个人坐在云阁的大殿里,围坐在桌旁。
桌上放着今年的新茶,是云宣带来的。
云词着手泡茶,其他人就坐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宋枢。
银发青衣的少年不解的看着他们,问道:“为何看我?”
众人异口同声的答道:“没有!”
察觉到过于同步,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摇了摇头。
相同的动作让几人再次沉默。
宋枢看着这几人,漆黑的眸子里不解一闪而逝,但很快便消失殆尽。
几个人对坐无言,一时间,整个云阁里只有茶盏拿起又落下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有人开口。
“阿枢,你这头发,看着有些扎眼……”秦之远犹豫了一下,道,“我帮你在发带上刻一个法阵吧。”
“这样你绑着发带的时候,头发就又能变回黑色了。”
宋枢闻言,伸手摸了摸银白的长发,没有过多的犹豫,便将发带扯下,递给了秦之远。
秦之远接过那赤红的发带,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宋枢那满头的银发上。
银白的长发没了发带的束缚,松散的落在脑后,这刺目的白,让他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旋即,秦之远收回目光,将发带小心翼翼的收进了储物袋里。
“镌刻阵法需要时间,我过几日便拿给你。”
宋枢微微颔首。
这番对话结束,整个云阁再次陷入了安静。
宋枢毫不在意的端着茶盏,轻抿着杯中的茶水,长睫低垂,遮住了漆黑的眸子。
苍白的皮肤几乎同杯盏同样的白,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云词的目光落在了宋枢的手上,蓦地想起了宋枢在“缔仙仪式”上所付出的代价。
她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攥紧,指尖止不住的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