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亲…
这词在长寿村从没有出现过。
自古生养生养，大养小，小养老，这是自然法则下大家墨守成规的规矩。
违背这个规矩，便是大不敬。
金家老二的丫头们过的苦，众人都知道！
可是说要断亲，这…这属实也有些闻所未闻。
金老二头一个不同意，他没想到自己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公然要断亲！
他将这几个丫头拉扯大，现在十几岁了翅膀硬了就要闹着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断你个头的亲！你吃老子十几年的粮食怎么算！你住老子的，穿老子的，你怎么算！”金老二面红耳赤，愤怒令他情绪激动发抖。
他气不过上前就想揍。
往日里，他想揍便揍了，揍自己生的女儿，全凭他高兴。
可今天几个警察同志围着，反而挨得远打不到，他气得叫嚷着，“等大家走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那模样，连周婆子看着都心惊，更何况是年幼的孩子。
小七小八吓得哆嗦直掉眼泪。
金老大沉着冷静些，开口制止，“老二，别说气话！”
他眼神里满是城府算计，脑子里在飞快运转着。
他是体面的村支书，他的家庭，做派都得是光彩的。
金天赐的事还没了结呢，要是再出个虐待女童，包办婚姻的罪名，那他的乌纱帽可就不好保了！
他暗暗咬牙，连带憎恨六丫头趁机落井下石。
他安抚住金老太几人，露着慈祥和善的笑容，与小六面对面说道，“六丫头，你也别闹脾气。大伯知道你们平时懂事，在家总是帮爷爷奶奶干活，这大伯都知道的。你哥哥刚刚是晕了头了，他也要被警察带走，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你开口闭口说断亲，这…这不是伤你爷爷奶奶的心，伤你爹的心吗？”
他难过地红了眼眶，“你爹给了你生命，你爷爷奶奶从小将你一口一口养大，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这说断就断？那谁家没有点恩怨矛盾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狠心冷血，岂不是家家户户都乱了套了！”
小六平静看眼前人说个不停，心里如明镜。
梦中姐姐真的太聪明了，样样都猜对说中。她曾分析过金家几口人，说起金老大，梦中姐姐说这样的人最可恶。
明明什么好处都占了，可坏人又都不是他做。坏话有媳妇帮他说，坏事有娘和弟弟帮他做。
他占着金老爹传下来的清闲工作，又有弟弟的丫头帮他干活给他赚嫁妆钱。
他体面当他的村支书，偏偏礼又让他占！
他轻轻松松用几个字将金老二威胁的话说成气话，将她要断亲的举动说成闹脾气，并上升到家家户户上。
小六只觉得胸口火气翻涌，她只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撕烂金老大虚伪的面具！
“所以大伯，你把我嫁给隔壁村姓蔡的那户人家，是要我报恩吗？”小六睁大眼睛，状若无辜地问。
“隔壁村姓蔡的？傻子？”
周婆子一琢磨，拍了拍大腿急哄哄嚷道，“该不会是那个20岁了还流鼻涕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傻子吧？”
“我的天爷啊！六丫头这么懂事，不会被许给这样的人家吧？”
“不行不行不行！”
周婆子和关系好的婶子手拉着手，议论纷纷，“这老大老二真不是人，舍得将闺女嫁给这样的人！”
“就是，这金老大多气派啊，村支书干着，一个月十几块工资，还不用下地，扭头还这样卖侄女，怪不得生出这样的畜生。”
“谁说不是呢，简直是损阴德啊。现在国家都提倡自由婚姻，拒绝包办婚姻呢，他这个村支书家里还搞这一套啊。”
“哎，这几个丫头命苦啊。”
周婆子冲小六喊道，“六丫头，周婶支持你断亲！别怕。”
金老大脸色难看，他的和善再也摆不出来了。旁人的议论他也听见了，这包办婚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人要是捏着不放，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都怪老二，生的第十个还是丫头，让家里负担过重，这才急哄哄出这么个主意将六丫头许给那个傻子。
这不，引起非议了吧！
不行，得快想想办法。
他的眼神眯成一条缝，里面满是精光，语气不善，“六丫头，你闹也闹够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要知道，你可是妹妹们的榜样，你要是断亲了，你让妹妹们在家可怎么自处？她们可不能没有你的陪伴啊！”
小六看向身旁的妹妹们，咬紧牙关，他这是威胁上了！知道她心疼这几个妹妹。
如果她再闹，妹妹往后在金家的日子就完了。
怎么办。
她眼里满是挣扎和悲凉。
都走到这一步了，都经历了这么多了！难道…只能认栽吗？
“六姐…”
小九伸手紧紧握住小六冰冷的手，“我跟六姐。”
“是的，六姐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们姐妹在一起，一条心，我们都跟六姐。”
小九抱起小十，天真笑着，“小十也跟六姐走。”
“好好好。”小六流下眼泪，紧紧抱着几个妹妹。
金老二现在真的急了，他一直以为有些东西是牢牢属于他的，比如血脉相连的女儿，可这下，这些女儿似乎都想离开自己。
这不可！这不可啊！！
“女儿！！女儿你们走了，家里的地谁来种！家里的活谁来干啊！我们吃惯了你们做的早饭，我们以后吃饭怎么办？”
金老大也阴沉地说，“是啊，你们才多大啊，小十还是个奶娃子，你们脱离金家，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我劝你们还是别任性了，乖乖回家吧。都是一家人，我今天把话放这里，日子照旧过，我保证家里人不会因为你今天的任性而苛待你们姐妹。小六，别闹了。”
小六冷着脸，浑身满是坚定和勇气，她摇摇头，声音清脆传入在场人的耳朵里，“我金思娣，一定要断亲，我能养活妹妹们，我们以天为席，以地为被，我们不怕苦不怕累，我们能活着！只要我们离开金家！”
“你！！！”
金老大真是怒了，什么颜面什么城府都没了，他吼道，“你们这群不忠不孝的东西，我看谁敢理你们！到时候饿死了别回头求我们！！！！”
“我敢！！！！”
一声高昂的女声从人群外响起。
围着的村民回头一看，只见金招娣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继续喊了一遍，“我照顾她们！我敢！！”
“六妹别怕，还有我！”
“还有我！”
“我也来了，六妹好样的！”
四道女声从各个角落响起，小六抬头看去，瞬间泪如雨下。
“大姐，二姐，四姐，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