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名册,其实不过一张叠好的纸单,周延儒伸手去接,特意瞄了一眼王承恩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异动,更是放心,然而就在他打开纸单的一刻,整个人都傻眼了!
上面所写的名字,不全都是自己的门生故吏吗!
完了!
完了!
周延儒此刻双腿打颤,冷汗一下子从头上渗出,眼神飘忽不定的,嘴唇还发白,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我的天啊,皇帝这一手请君入瓮好狠!
这回是彻底完了!
他的变化, 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朱由检瞧着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很诧异的样子,言辞之间,更是表现的他与这件事毫无攀扯。
“周相,你这是怎么了?香山风大,莫非是受了凉?”周大皇帝把插在烤羊身上的刀抽下来,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从羊身上削了几块肉下来。就放在刚刚的盘子里,亲手拖到他面前。
“相爷,这上面的人现在该抓的、禁足的都已经处置完了,朕方才说的不是笑话,如何审问、定罪就交给了,此事办好,朕大有封赏,这是羊肉,朕亲手割下来的,借花献佛,先作谢礼。”
“我……!”
周延儒哪里还吃得下,此刻他也明白皇帝这就是故意的寒蝉自己,但是也有一点幸运,那就是天子可没说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他这一招狠倒是真狠,但如果能让自己抽身出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咽了口唾沫,周延儒虽然还在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万岁爷,这个臣,受不起啊!”
“唉,朕所赐,你不吃,也是抗旨不尊,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接下这个差事,你要是不吃,那也行。”说着,朱由检目光瞟向王承恩,“看来周相身体不行,咱们也就不要难为他了,回去以后,传旨给温体仁,这件事交给他了!”
“万岁爷!臣吃!臣谢万岁隆恩!”
周延儒一听这话,顿时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用手捏着香脆的羊肉,如同嚼蜡一样,往嗓子眼里添。
这五块肉好不容易吃完了,周延儒刚想着能松了口气,心里盘算该如何办事的时候,朱由检竟然又给他切了几个大块下来,还帮他把蘸料填满。
“周相,你也够辛苦的了,这些日子在香山养得不错,朕是真的不忍心让你一下山就去劳碌,奈何没有办法,咱们君臣之间也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今天不如这样,正好这里有羊,有酒,就让朕,照顾你吃上一顿,吃得饱饱的,咱们一同下山!”
朱大皇帝说着话,根本不容他推脱,又是给他添酒,又是给他切肉,原本和皇帝在一起吃饭,对于大臣来说就是折磨。
更何况还是皇帝亲手服侍,加之周延儒心中有事,此刻更是头晕目眩,胃里一阵阵的翻腾,可还要继续吃下去,这简直就是活受罪啊。
奈何他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期盼着朱由检这边不要再为自己添肉、加酒。
一只羊有多大?
虽然这里烧烤的都是乳羊,但也不小,平日里周延儒心情好的时候,搞不好还要添一块烙饼,但今天这只羊在他心里根本比骆驼还要大!
王承恩和吴孟明自然是冷眼旁观看热闹,他们都知道内情,所以对周延儒并没有半分可怜,甚至还有点窃笑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远方天际发白,朱由检方才停下刀具,而那只烤羊还有大半没吃。瞧着周延儒此刻想哭不敢看的模样,朱由检这个爽啊!
他么的,你个混账东西,知道难受了吧?这次先这么算了,看看你会把事情办成什么样子,要办好了还则罢了,不然下次,老子喂你吃奥里给!
“行了。”
朱大皇帝瞄着远天,把刀子放在一旁,打扫着两手站起身来,“看样子周相今天胃口不佳,或许是有点紧张吧,不过你记住了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饱会饿得慌。今天就这样吧,走,咱们下山!”
“臣,谢陛下!”
周延儒老早就吃不下去了,赶忙把盘子放到一边,里面虽然还有两大块烤肉,他可顾不得这么多。
“行了,你去收拾一下应用之物,把官服穿好,咱们这就出发。”
“诺!”
周延儒这边磕头起身,手捂着胸口往帐篷里走,他原本就吃不下去,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再加上这快跪快起得一折腾,才进帐篷就憋不住了。
哇地一声吃了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哎呦我的妈呀。”
吴孟明在外面听到这个声音,不由满脸都是嫌弃,倒是王承恩在旁说道:“吴指挥,其实周相也不容易,这要是换成你我,还未必吃得下。”
“……”王承恩这句话不由换来一个白眼,“王大人,我没招你,没惹你的,怎么这么说话?陛下还在呢,千万别乱说,下官承受不起。”
“哈哈哈。”
王承恩淡然一笑,转向朱由检,“主子爷,看样子这回周相应该是知道怕了。”
“他不怕,人家能怕吗?”
外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可能他们也是有意让周延儒听到,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周延儒才晃晃荡荡从帐篷里走出来,许是方才吐得太厉害了,眼睛都红了。
“万岁爷,臣收拾好了。”
“哦。”
朱由检上下扫量着他,什么话都没再说,迈步就往外走,到了辕门处,才冲吴孟明交代,“文征,你也跟着朕一起回去吧,然后叫人把那半只烤羊带回去,送到周相府上,眼下朝廷缺钱,物资紧张,不要浪费了。”
“诺,臣遵旨。”
“好。”
说着,朱由检乘上车驾,这边王承恩等三人跨马相随,一路无话,回到京师当中,吴孟明和周延儒先是把朱由检送回皇宫,之后才各自分别。
吴孟明倒是没什么,知道一天两天没有自己的事,索性也不回家了,直接打马闯花街上找乐。
倒是周延儒,吐过以后,肚子里肯定不舒服,一路之上都用手捂着胸口,回想方才皇帝对自己的糟践,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苦水啰嗦,奈何身后有跟着他送羊的锦衣卫,也不敢多说话。
磨磨蹭蹭回到府邸,又给了锦衣卫一点赏银之后,赶忙就把大门关了,长出口气,周伯急忙上前来扶,可不知道怎得,周延儒不经意间瞄到那半只冷了的油腻烤羊,一口气没顺又开始恶心起来。
周伯赶忙关切,“老爷,您这是难道是病了?”
“没病,心病!”
周延儒咬着牙,回手指向那烤羊,厌弃的凝眉咧嘴,“周伯,把那个东西拿走, 剁碎了,剁地细细的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