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一只手扶在龙案上,斜着身子问道:“闵卿为何没了声音?是懒得解释,还是说你根本就无话可说?”
“陛下,臣,无话可说!”
闵洪学三叩首,拱手伏法,“陛下,这一期都是臣督管不利,臣愿承担罪责。”
朱由检点点头,瞧得出来,闵洪学现在估计是心如死灰了,毕竟他代人受过,两位相爷还不肯站出来帮他说话。
轻声一叹,朱大皇帝先是悄悄给了王承恩一个眼色,要他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去部署,之后才对下面吩咐,“闵卿,你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可你既然总管督察院,那督察院里面出了问题,你是要承担的,朕要罚你。”
“陛下,臣闵洪学,愿受罚。”
“很好。”
朱由检点点头,眼神中烁过一点凶芒,“这件事,朕相信和你没有关系,但一定是督察院里出了问题,今日罚你,是小惩大戒,希望你能知耻后勇。”
此言一出,闵洪学当真松了口气,天子说得明白,小惩大戒,那自己就还有机会,他就像是怕天子会改变主意一样,赶忙谢恩。
只是当他听到之后的话,瞬间面无血色,魂飞九霄。
朱由检道:“锦衣卫何在。”
“在!”
两名锦衣卫应声进入,朱大皇帝轻描淡写,挥洒自如,“把闵卿拉下去,打二十廷杖。”
“是!”
锦衣卫闻言,就把闵洪学架了起来,不过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毕竟二十廷杖,自己还能忍受。
可是哪成想还不等被带离出去,催命符紧跟着就下来了。
“记住,用心打。”
打廷杖,一般分为三个级别,第一就是字面意思,而接下来,就是着实打,那一般受刑者,都会落下残疾。
而最狠的,就是用心打。
这三个字一出来,受刑者定毙命刑下。
朱大皇帝“用心打”三个字出口,闵洪学就已经被拖了出去,所有人都为这三个字而震惊。
因为很少会从天子口中听到这样得催命符。
也正因如此,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闵洪学被拖出去的时候,还有一名刚刚得到了王承恩示意后的小太监,紧忙溜了出去。
闵洪学才被拖出殿外,没一会锦衣卫廷杖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进来,那啪啪的声音,就是人听着都往下淌冷汗。
有好多人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廷杖的数量,那可是闵洪学老头子,这一辈子最后的几个数字了。
此时此刻,朱大皇帝吭了一声嗓子,敲了敲龙书案朗声训诫,“诸位爱卿,列位臣工,苏州一事暂时到此结束,闵卿的遭遇我想你们心里都很清楚,朕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要引以为戒,各位无论是站在前面的, 还是站在后面的,每一个手下都掌握着很多官员下属,御下不严,这种事以后绝对不可发生,明白吗?”
“臣等诚惶诚恐,谨遵陛下旨意!”所有人皆跪地请罪、领旨。
他么的就会这一招啊!
朱大皇帝心里感慨,这些当大臣的估计只有这个时候才最齐心,请罪?狗带,他们这是吃准了请罪就没罪这条,故意给自己找台阶呢。
但是这不重要,朝廷常例吗。
然而朱大皇帝早就被他们备好了上房抽梯的招。
“这算是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教训,朕希望你们都能够理解,朕的苦心,廷杖不是目的,目的要是你们长记性,明白吗?”
“臣等有罪,让陛下劳心了!”
“算了吧。”
朱由检摇了摇头,趁这个机会,再扇温、周两个嘴巴,“你们两位内阁相爷,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御下更要多多用心,包括朕交代的事,也必须投入更多精力去思考斟酌,朕可不想看到之后朝堂上,再来这么一出,明白吗?”
面对赤果提点与威胁,他们两个怎么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天子几乎等于直白告诉他们,如果试行地区挑选的不能让人满意,那下一个挨打的就是他们,而且也会是“用心打”。
咽了口唾沫,两位内阁没有说话,同时磕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朱大皇帝嗯了一声,才让他们起身。
二十廷杖不消一会就打完了,他们刚刚说了那么多话,时间上也拿捏的刚刚好。
果然就在大臣们起身之后,门外有锦衣卫进入禀报,“启奏陛下,廷杖已毕。”
“恩。”
朱大皇帝微微点头,十分漠然的吩咐,“去把刑具抬上来,给列位臣公看看。”
“是!”
片刻之后,锦衣卫拖着两条染血的铁卷空心,里面灌注了水银和铁砂的大棍走了进来,“请陛下验看。”
朱由检装出一副不忍模样,故意将目光避开,“朕不看,给列位臣工看看就好。”
锦衣卫随即,提着大棍在朝堂里面走了一圈,所有大臣们看到这个东西,都从心里往外发寒,尤其是那棍头铁卷在地面金砖上摩擦发出的声音,还有那断断续续的两条血痕,这可都是教训啊。
包括温体仁和周延儒在内,看到这个东西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毕竟大明皇族心狠手辣,那是从骨子里面传承下来,一直流淌在血脉里的。
洪武皇帝太祖朱元璋首先开创了明代廷杖先河,第一个被打死的就是永嘉侯朱亮祖。而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廷杖大臣,成为惯例。
数百年来,毙命此物之下的臣子不计其数,唯有永乐年间废除过,但到了明英宗,也就是先后做过两次皇帝,发动“夺门之变”的朱祁镇复用。
自此之后,廷杖就成了约束大臣、封闭言路的主要工具。
一般而言,不会有太多大臣同时被打廷杖,但也有例外,就是在嘉靖年间曾同时有一百三十四人同时受刑,其中十六人当场死亡。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谁不害怕?
锦衣卫展示过刑具之后,退出了金殿,朱大皇帝瞧所有人默默无语,垂头低目,知道自己威慑群臣,目的已经达到。
朱大皇帝一个眼色递给王承恩,“王大伴,你去把闵卿给朕带进来,刚刚刑具看过了,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受刑人是什么模样!”
“老奴遵旨。”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主仆二人都故意提高了音量,百官听得清楚,立时心中更寒。
很多人都在心里说皇帝太过分了,你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刚刚两条棍子就已经够怕人的了,现在他还要把那皮开肉烂的死人弄进来,可就过分了些。
只是这些话,他们只能在心里讲,根本不敢吭声。
反倒是温体仁这边冒着胆子,悄悄捅了周延儒一下,“首辅大人,你瞧出来没有,万岁爷今天所有劲可都是冲着咱俩来的。”
“温相,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还非得把我也拉扯进来,我算是记住你了!”
温体仁叹了口气,可是心里却很痛快,因为他能从周延儒的话里,听出怨恨和无奈。
只要有无奈,那么就代表他们两人接下来还能联手!
温体仁相信,周延儒不会不知道眼下局势代表着什么,和之前不同,这一次要是他们两个还不能同心协力的话,只怕下一个要被打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心念到此,温体仁还想再说,而此刻王承恩已奉命将受过兴奋的闵洪学,带入大殿,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金殿内,文武百官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