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说你偷了粮票换糖，”周晓声音没停紧跟着问，“糖呢？”
王三强肩膀抖了一下，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我没换糖……”
“放屁！”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撒谎！我亲眼瞅见你从钱半仙那出来，手里攥着糖纸！”
周晓没起身就那么蹲着，抬脸看向李芬芳，“你看清楚了？是糖纸不是别的？”
李芬芳被他这么一看，心里莫名发虚，“我……我还能看错？”
周晓这才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个子高出她一截，声音也冷下来：“李芬芳，儿子偷粮票不对，你也不能瞎冤枉他。”
“你说他换了糖，那糖在哪儿？拿出来给我们瞅瞅！”
李芬芳嘴张了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当口，地上的王三强猛地抬起头，手指头直挺挺地指向他娘：“我没偷粮票！也没买糖！是……是她偷的！”
这话一出周晓和赵轩都是一愣。
李芬芳也懵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血色褪尽又猛地涨红，“反了天了你！小畜生！你敢污蔑你亲娘！”
赵轩一步跨过去就攥住了李芬芳的手腕，把她往后一搡：“李芬芳！你先冷静点！”
“我们就是来弄清楚这事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明白！”
周晓没看李芬芳，反而看向王三强，语气带着点责备的意味：“三强，说话要负责任。”
王三强梗着脖子，眼泪还在往下掉：“她每次都偷偷藏粮票，说是给我攒着，可我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不知道都弄哪儿去了！”
“我呸！”李芬芳挣开赵轩，“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可是你娘！”
她那样子真恨不得把王三强生吞活剥了。
就在这时，屋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
“三强……你……你说的是真的？”
门帘一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她是李芬芳的娘，常年卧病在床很少出来。
王三强鼻子一酸，眼泪掉得更凶了，带着哭腔喊：“姥姥！我没撒谎！我从来没骗过您！”
“行了！”周晓声音陡然转厉，“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就都摊开来说清楚！”
他转向李芬芳，“李芬芳，钱半仙说有人拿粮票换了糖，如果不是三强，那就是你。”
“你解释一下，你拿着粮票去小卖部，换了什么？又或者你拿粮票去干了别的什么？”
“你家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几张粮票可能就是救命粮。”
“这些年你偷偷摸摸用了多少？用在什么地方了？”
李芬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
村里人都说她泼妇，胡搅蛮缠，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男人一去不回，扔下她们娘俩还有一个病老娘，她那点所谓的“泼”，不过是撑着一口气，不想让人看扁了。
可这口气，终究是快撑不住了。
就在李芬芳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的时候，院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大壮。
他几步跨进院子，跑得有点喘：“周叔！叔！我有话说！”
院里的人都扭头看他。
大壮缓了口气，急着说：“前几天，就前几天！”
“我瞅见李婶子鬼鬼祟祟的，在村后那条干沟的坎底下，拿土坷垃压着啥东西，看着就像粮票！”
“我头回还以为眼花了，可过了两天我又瞅见她去那儿了！”
赵轩脸立刻沉下来，“大壮，你看准了？”
“准准的！”大壮往前凑了凑，脖子伸得老长，“真真的！我还能认错粮票长啥样？”
这下，李芬芳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嘴里却还硬撑着：“你……你胡说八道！”
“大壮你个憨子，你看花眼了吧！”
“再说了，你……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故意来赖我？”
她那声音抖得厉害，听着就没底气。
一直扶着门框的老太太身子晃了晃，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芬儿……芬儿啊……事到这份上，还有啥好瞒的……纸包不住火啊……”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闺女全是痛心：“你心里那点不平，那点小算盘，以为占了便宜，可到头来，坑的是谁？”
“坑的是你自己啊，三强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日子，到底要咋过你才能明白？”
周晓没吱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家子，心里头不是滋味。
这李芬芳，真是……糊涂！
他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李芬芳，大壮的话你也听见了。”
“粮票的事你要是还想瞒，就没意思了。”
“说清楚，你拿粮票去钱半仙那儿到底换了什么？还是说你根本没去换东西，就是自个儿藏起来了？藏哪儿了？”
李芬芳被问得脸煞白，最后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她用手捂着脸，带着哭腔语无伦次说，“我……我没想干啥……我就是想给三强攒点……他爹走了就没个信儿……我怕……我怕他以后……”
“怕？你怕什么！”周晓猛地拔高声音，打断她，“怕他以后娶不上媳妇？”
“你看看你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你这叫攒家底？你这是在毁了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因为这事进去了，你娘谁管？你儿子怎么办！”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李芬芳身上，也抽在王三强心上。
王三强一直红着眼圈看着他娘，听到这儿他猛地冲到李芬芳跟前，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带着委屈和恨意：“为啥啊！你为啥不早跟我说实话！”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就是抠门！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恨你！恨你藏着掖着，恨你打我骂我，就是不跟我说实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打死我都行！你别骗我啊！娘！”
老太太颤巍巍地挪到王三强身边，手轻轻搭在他抖动的肩膀上，也是老泪往下淌，嘴里喃喃着：“三强……好孩子……是姥姥对不住你……是姥姥没用……没教好你娘……”
祖孙俩哭成一团。
周晓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难受。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转向瘫在地上的李芬芳，“李芬芳，你犯的这个错，不是小事。瞒是瞒不住的。”
“我会把今天了解到的情况，如实向上汇报。”
“至于最后怎么处理,是大队决定还是公社决定，你就等着吧。”
他又走到王三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强你记住，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骨气。”
“你娘做错了事，但她始终是你的母亲你要学会理解她。”
王三强泪眼朦胧地看着周晓，又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周晓让大壮想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赶紧先回家。
等人走了，周晓往前走了几步又问赵轩，“你说王三强用粮票去换了糖，糖呢？”
李芬芳闻言抹了把眼泪，喘着粗气摆手指向房角处，“都在那儿呢，糖纸还没拆就藏在破罐子里。”
周晓和赵轩对视一眼，赵轩走过去将糖罐拿来，果然里面是一堆水果糖。
赵轩忍不住打了个唿哨，想不到这熊孩子还真拿这些糖来做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