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从他回来通州静养，这一年多来，秦刚是来得最勤的那个人。
秦刚跟了俞名远一年有余，已经彻底从一个从坐冷板凳的研究员转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基层管理者。
说是向吴为讨教，更多还是让吴为来拍板。
秦刚跟王振一样，都是从不起眼的地方因为吴为的一句话而被提拔了起来。
然而，突然从底层杀到了上面，往往会造成人的错乱。
幸运的是，秦刚还算是有些脑子，没有因为突然的提拔而失去了本心。
秦刚的脸色有些僵硬，犹豫了很久，轻声道：“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我想知道，为少你觉得我还有没有资格留在管理委员会里？”
吴为勾了勾嘴角，“老秦，你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私下里，两个人算是忘年之交，吴为叫一声叔叔也不过份，最后两个人达成了默契，一个叫老秦，一个叫为少。
吴为的反问让秦刚老脸一红，他缓缓低下了头。
即使走到了现在这一步，秦刚也依然无法改变十多年坐冷板凳养成的小心谨慎。
“老秦你知道，为什么老实巴交的孩子在社会上总是过得很艰难？”
吴为突然换了个话题，让秦刚皱起了眉头。
秦刚低声道：“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老实是个褒义词。”
吴为叹了口气，上一世的他何尝不是如此。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只说一次，能不能听懂，就是你的事了。”
秦刚全身一震，有些激动了起来。
“我们的社会规则，是传统世俗文化和现代文明妥协而来，可它毕竟是相互冲突的两套体系，所以造成了潜在问题。”
“小时候，我们都被长辈要求听话，懂事。老师们不喜欢多事的孩子，家长们也不疼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培养听话的孩子，而且希望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当我们步入社会，招聘时面试官总喜欢问，你跟其他候选者的差异在哪里，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我们录用你。到了这个时候，个性和差异反而成了最大的优势。”
“这样的巨大落差，就是刚刚我说的潜在问题。”
“听话和懂事，让我们都变得过于太老实。太过看重规则，不敢跟别人起冲突，去为自己争辩。因此，当你面对那些无视规则的人时，总是无所适从，落得个被吃干抹净的境地。”
吴为的一番话，让秦刚遍体生凉，如坠冰窟。
想想自己过去的一生，血色从秦刚的脸上迅速褪下，只剩下了苍白一片。
“这样的矛盾，不是个体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但是，越早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摆脱这套社会规则的思维模式，才能走得更远。”
“有家教，却没家底。有能力，却没背景。有想法，却没魄力。”
吴为看着男人，用最平平无奇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言语。
“儒家缚手，法家锁喉，世俗掣肘，人情困心。”
十六字道尽了秦刚的所有前半生，让他真正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人真正理解他的。
吴为没有给秦刚自己具体的建议，但是当秦刚离开后的第二天，俞名远的电话就打到了吴为的手机上。
“小为啊，你究竟跟秦刚说了什么，他今天早上提出了正式的辞职申请，态度十分坚决！”
“哦。”
吴为简单的一个字，让俞名远吃了个瘪。
那话那头的俞名远道：“你把他忽悠去参加轻纺城管委会的竞选，万一没选上呢，他不是两头都空了？”
“去竞选是老秦自己的选择，我可没让他辞职啊！”
吴为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他确实没有说要让秦刚去辞职的话。
俞名远语塞，要说起诡辩，他哪里是吴为的对手。
良久，他唏嘘不已，“轻纺城将来要走彻底市场化的路子，想去参加竞选，就必须要放弃公职的身份，秦刚这是要孤注一掷啊！”
吴为却笑道：“那您怎么知道，这对老秦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呢？他都这个年纪了，继续留在体制内，还有能多大的上升空间，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俞名远叹了口气：“算了，秦刚虽然看起来温吞木讷，打定主意的事情却不会轻易改变。木已成舟，随他去吧。”
“从体制内离职哪会那么容易，流程都得走小半年吧，九月份头竞选就要结束了，万一没选上，再回去呗。”吴为没有把话说死，“正的不行，副的肯定给他留个位子。”
按掉了免提，俞名远看着办公桌对面的男人，“都听见了吧！”
秦刚猛地抬头，“谢谢俞市长，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培养！”
双眼通红，刚刚的通话秦刚全都听在了耳中。
自己原本只是被人踩进泥里的一张白纸，好不容易被人捡了起来，但是白纸上依然空白一片。
秦刚想给那片白纸上涂上几下，画上几笔，也不枉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和蛰伏。
知遇之恩，唯有死报。
出了门，秦刚站在市政厅中央的花园里，抬头看向了天空，沐浴在阳光里，从未如此的笃定和自信。
一颗荔枝被送到了吴为的嘴边，晶莹剔透，连籽都被剔掉了。
吴为接了过去，只觉得甜而不腻的汁水，沁入心头。
“又一个被你忽悠的。”女人窝在他的身边，温柔地拨着荔枝。
“什么忽悠，人家都是自愿的。”吴为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女人幽怨地说着，似乎在说别人，又像在说自己。
吴为翻了个身，把女人突然压在了身下。
双手还沾着荔枝汁的俞清秋慌乱不已，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眸子里星光闪烁，秀色可餐，吴为低下头，品尝着久违的滋味。
青涩的俞清秋哪里抵得住这样的侵袭，全身都战栗了起来。
吴为让已经快缺氧的女人喘了口气，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一吹，“生日那天，我来找你。”
俞清秋的生日刚好是12月24日，平安夜。
她嘤咛一声，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