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静静地沉默着，看着他。目光没有一点动摇。可他心底在默默的说：
“怎么会不懂呢。我也是……等待过一个人很多年的。”
可惜，经年累月，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你在干什么？”于是不夜问他。
“我在……我在等待叶焱。”深歓，不对，现在应该是苏寻，这样略带迷茫，又不断重复着跟自己说。
“你等待的，是当年那个跟我一起的叶焱，还是后面那个利用你伤害你的叶焱？”不夜径直问他。
苏寻一下愣了。
“伤害我……？”他茫然的看向不夜。
“对，你认识的那个叶焱，是不会伤害你的。”不夜这样肯定地跟他说：“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苏寻这才惘然。
是的……他并不是毫无知觉的，之前那个叶焱和后来那个叶焱换了一个人也不会感知不到。可是……没人告诉他呀！
他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紧紧抓住这个叶焱的影子。因为，如果是连这点都没有了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以怎样的形式活下去。
自己还算做是什么？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苏寻紧紧捂住自己的头，挣扎而不堪地说：“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不好吗？！”
“啊啊啊啊啊啊——”挣扎中的苏寻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喊叫声，“我还算什么？我还算……什么啊？！”
之前他爱的那个叶焱从没接受过他，而之后他认为好不容易接受了他的叶焱，却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人！
那他苏寻算做什么？
他为另一个人卖命奔波了一声，算做什么？
亡魂的气息朝着这边飞速凝聚，眼见苏寻就要化身怨灵！
不夜的另一句话轻轻的打断了他：“她此刻就在这里。你要见一见她吗？”
不用问，苏寻也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一下怔住了。
本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人，原来就近在眼前吗？
那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来这里又……想要什么？
“她是来了解因果的。”不夜道，随即又摊手：“别紧张，她不是来了解你的因果。无论是你，还是叶焱。对她不该有的贪求，都会在根处被彻底了断。”
“这是她会办到的事。不过，那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他的话，听在苏寻耳中竟然是半懂不懂。他好似明白过来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懂。
隔了好一会儿他说：“那他在哪儿？我能见她一面吗？”
“……好。”不夜终于点了头，随后说：“不光是你，还有真正的‘叶焱’……这下，恐怕我们又要重新见上一面了。”
不夜本身是不想来这里的。
这座沙漠之城，中掩埋了太多的秘密。叶焱的灵魂会在这里重生，深歓自始至终都是苏寻利用邪术，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一个个新人的肉体中而存活下来的死人。可以说，从之前那个世界里，他们认识的深歓就是苏寻。不过那个时候，苏寻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罢了。
这整座沙漠之城的因果，错综复杂。一切的源头还要在千年之前。在这里是无法了结夙源的，可是既然执意已经到了……那么，终究还是要见上一面的。
曾经，他在这座沙漠之城里复活，如今，又要面对曾经的老人们了。
那头，慕止息好不容易解除了鬼女的纠缠，整个三魂吓掉了七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塔楼上下来！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这塔楼上根本就TM没有什么人住过！
这上面就是一个锁妖塔！专锁那种大妖拱在这里生存的人们使用！
这哪儿有深歓他妈啊！
慕止息简直跑的要吐血，她最怕这种东西了有没有。还恰好撞上一个。女鬼最可怕了！
不过，回过神儿来的她也疑惑了。深歓为什么要骗她？
难道说……
慕止息更加不是傻子，她反应过来后立马朝着不夜跟她约定好的地方飞奔而去！
跑到了祠堂的门口。没错，不夜最后和她约定的地点竟然是这个。虽说慕止息也觉得有点拿不定不夜的脾气。
好像自从进了这座庭院后，他就怪怪的。也不知道不夜是在犹豫些什么，总之慕止息就是觉得他有点犹豫的样子，好像在担忧或者说是思考着什么事情，以至于说的话和做的事有时候有点反复无常的感觉。
刚说了不来这边的吧，又突然改口叫她在这附近集合。
其实这也是这种情况的典型表现。
慕止息来到祠堂门口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吹出来的冷风。这座庭院院子是大，这个家族却好像没什么人，尤其是他们每回来都是晚上，一路上遇到的巡视也都是那种“浮游生物”，所以基本上没遇到什么人。
但是一大闹起来就会发现还是有人的。
不过这也让慕止息产生了一种“这里该不是有宵禁吧”的感想。
人少正适合他们活动，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在她看向祠堂内部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她朝着脚步声望过去，就看到了不夜。
和他身后跟着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白狐裘拖地，小小的那么一团，比诚毅瘦小多了，基本上全部都裹在白狐子裘里。唯独露出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盯着这边。
这就是深歓啊！
慕止息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朝着那团影子伸出手来，那团影子却明显的颤了颤，然后慕止息的手就停在半空了。
她怕这孩子害怕。
对面的那个小小的孩子，那么瘦弱，那么微薄，好像风吹吹就能倒一样的体质。
慕止息不由感叹这个家族该不是都遗传了……苏寻的体质吧。
如果不是今天来到这个家族，估计她都要把那孩子忘了。
那个……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呀。他之后应该过得好吧？
看那道影子不抖了，她才双手把那个小人抱起来，那孩子太轻了，若是换了诚毅她可抱不起来。
之后的慕止息不由自主觉得不夜和孩子两个人都在看着她。
那个目光十分赤裸裸，让她怀疑自己抱得该不会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妖怪吧。
但是不夜正在这里呢，她怕什么。慕止息道：“我没找到深歓的母亲。但是你把这孩子找回来了……”她不想追究深歓为什么骗她的问题了，“那就让他告诉我们他妈妈在哪儿吧。”
谁知道不夜没有说话，被抱在怀里的孩子挣扎了一下，却没有落地。
慕止息把他抱得稳稳地。
就是这种感觉……
啊，真是……当初被那人抱的时候，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在苏寻挣扎着准备开口的时候，一旁祠堂的大门突然敞开了！
“砰——”地一声，门口剧烈的寒风一下吹过来，卷过了整座庄园！
慕止息知道这是千年前的契约就要生效了。整座庄园还活着的族人……都要成为叶焱回来的祭品！
可她无法阻止。没办法阻止。这就是千年前你情我愿定下的契约。以前的因演化成了如今的果，她是想要改变，想要阻止……却没法在这个世界办到。
这个世界的因果她已经了结了，可是千年之前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纠结成了这个世界的剧烈爆炸！就好像她看着那火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越烧越旺，一样。
因为柴已经备好了，火苗一旦燃起，旁观者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熄灭。
大量的灵魂开始涌入祠堂小院，不光是不夜站在旁边看着，就连深歓的脸上，甚至都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慕止息的心突然越来越冷，她突然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就好像看着一个无法抉择的因果成立在眼前，自己无法逃开，没有资格逃开，却连旁观的勇气都没有。
她一直是懦弱的。她慕止息，何时有像清燎、叛央那样的勇气了？
可是如今也没有清燎或者是叛央能够温柔的、或是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或者是给她力量了。
慕止息眼睁睁看着院内凝聚成了一道光，无数的魂体汇聚成一个人形。
那个人远远地朝她们走来。
走到近前了，却没有一个人退步。慕止息看清了那个人的容颜。正是叶焱。
那人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单膝下跪，朝她拜下：“师尊，您可安好？”
……
慕止息无言以对。
“对不起。”少许后，她道。
“您为何要说对不起？”叶焱微笑着说：“您什么都没有做错呀。弟子一路追随您到此，您都不碰弟子一下的吗？”
慕止息伸出手去，拉起了在地上跪着的他。
很多时候，恰好至此，所有人都见面了，却无话可说。
叶焱将目光转向另一处：“真巧。这还是头一次我们见面，不针锋相对开战的时候吧。”
不夜微看了他一眼，随后漠然地将目光转开。
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青涩的少年了，也不会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而卯着股劲儿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随后他注意到了最后那个人。
“苏寻……你也在此？”
慕止息随着他的言语，一下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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