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过后,天地都变得分外安静。
付白珉一个人,披着大裘在雪地里走着,虽然是自家后院儿,可也被雪埋得干干净净。对如今已经富甲一方,权倾天下的付家来说,作为付家唯一的家主,几乎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拿不到的东西了。
但是对于付白珉来说,那些都只是外人的看法。只有他自己知道,拿不到的,还是很多的。
哪儿有什么权倾天下,权倾天下的,从来都是地位本身所处的意义,而不会是人。
权力总是在流动着的,就算是身处高位的人而言,权利也是不稳的。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一朝尽毁。
不过,好在……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即便是付白珉,如今再回看那过往的岁月,也会觉得惊心动魄。若是当年没有察觉皇家的阴谋,若是一次次不能从那些自身不利条件下的陷阱中逃脱……现在,恐怕就没有付家了。
相比起来,三年战争还算是好的了。
最可怕的,是没有防备,不知自己被人觊觎,脆弱易碎的时刻。
付白珉一个人在雪中走着,身后留下一串脚印。突然,前方一簇红艳艳的颜色,在雪中盛开。
付白珉脚步一顿,继而不管不顾地在雪里奔跑起来!
他跑到跟前了才发现,那一簇,是在雪中盛开的梅花。
梅花红艳,合着雪水而生。显得甚是美丽。可是付白珉的心却好像悬崖上蹦极的人,忽悠一下又落下去了。
原来……不过是梅花。
他还以为……是当年那只小红狐又出现了呢。
不过,算算时间,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一只狐狸的寿命能有多长,付白珉不甚了解,但是觉得五年的时间,也差不多让它成年了。
换了不好的环境,可能都寿终正寝了。
付白珉曾经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要离去。是自己对它不好吗?还是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让它觉得不耐烦了呢?
可是既然这样的话,如今已经安定太平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付白珉还记得自己最初找它的那几年,心力交瘁,却怎么也找不到结果。因为那天有人看到是它自己走出门外的,所以付白珉才相信是她自己要走的。
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通,又气又恨的发誓,叫它一辈子也别回来,不过是一只狐狸而已,丢了就丢了。
可是过后还真的不回来了。
都经过这么久了,付白珉也有些看开了。小狐不回来肯定是有它自己的理由,它那么聪明,肯定到了哪里也不会受到欺负。
付白珉在雪地里,拢起自己的衣袖,望着空茫的天宇,心中的愿望是——愿它安好。
不论你在哪里,何地,愿你——安好。
身后传来轻轻地脚步声,近似于踏雪无痕。付白珉回头,看到一身黑衣的莫谨言,头发挽着已婚女子的发髻,手捧着一个手炉朝他走过来。
莫谨言从战争爆发的时候起,就表现出了惊人的习武天赋。她不怕吃苦,不怕受伤,完完全全摒弃了一个女子应有的柔弱,全然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兵器。并且是一生只忠于一个人的。
付白珉微笑着拒绝了手炉:“你一个女孩儿尚且不怕冷,我又哪儿需要什么手炉?”
莫谨言也不多说,安安稳稳的抱着手炉,不言不语,听话的站在他旁边。
她话少,最大的特点就是听话。还真应了付白珉当初说的那一句话,他就要娶一个听话的妻子。
“好了。没别的事,你不会这么贸然来找我的。”付白珉笑着道:“是有谁来府里拜访了吗?”
莫谨言道:“蓝涣将军来了。”
“哦,他呀。”付白珉点了下头,继而又说:“那就让他等着去吧。你刚怀上孕,不能在雪地里站太久,我先送你回去。”
莫谨言自从做了付白珉的妻子后,就不再过问朝事,付白珉与蓝涣等人在家中商议朝事的时候,她也是十分自觉地避开,完完全全的做好了一个妻子的本分。
因而付白珉十分尊重并且信任她。从未纳妾,房内只她一人,给足了她爱护,让全京城的人都羡慕。
夫妻和睦,还是夫妻双方的事。一方做出了努力,另一方也会相应的给予同等的在乎。
莫谨言被付白珉送到了房间门口。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将头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动。
她不动,付白珉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让她靠着,也同样一动不动。
隔了好一会儿,莫谨言才把头挪开。她轻轻在身后说了一句:“真好。”
“嗯?”
“这样,真好。”
付白珉听了她的话笑了,伸手像个小孩子似的摸摸她的头,“当然,我们会一直这样的。”
他还记得,成婚那日莫谨言对他说的话:“我会永远把你当成我的全部,我的忠诚,永远都只给你一人。”
是的,他们都拥有彼此,还有比这更令人安心的事了吗?
付白珉悠悠地踱步到了厅堂。
蓝涣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儿,茶盏里的茶都快喝光了。
他看到付白珉来,不禁一挑眉:“说!为什么来晚了?让我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又和小娇妻腻歪啦?”
付白珉上前推了他一个倒仰:“我给你上的是最好的茶叶怎么不说,一克价值千金,你都喝进去多少了?”
蓝涣哈哈大笑一声:“听说你孩子都怀上了?什么时候生啊?”
“明年三月。”
“男的女的?”
“这我怎么知道?”付白珉横他一眼,“说罢,这回来找我又什么事?没事儿你不会等我这么久,早回去了。”
蓝涣这才整整衣襟,跟他说:“咱们的小皇上又出新招,让她那个妹子选驸马呢!你忘了前两年那小姑娘哭着喊着非你不嫁的架势。后来你有了妻子,又宣布了不受偏房,那小丫头才消停了会儿。”
“所以?”付白珉捧起茶盏,喝了一口问。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问你呢!他他妈的说今年该轮到我了!你说这叫什么话?这种事还有轮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听了真想抽死那丫的!当上了皇帝之后非但没有一点收敛,还比当年更加混蛋了!”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那时满朝文武看着呢!我一想他是皇帝我忍了。话说你当初怎么会选这么个人当皇帝!我觉得他那兄长都比他好!”
“他那兄长若是在的话,定然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选。”
“嗯。我也觉得是。”
“他会直接给你下圣旨,还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的圣旨,你若是不同意就是抗旨。哪怕事后他怎么跟你解释都没用了。”
“啊?”蓝涣目瞪口呆的,半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隔了一会儿后他问:“那怎么办啊?我这事儿?”
“你当真看不上公主?”付白珉问他。
蓝涣也没说话。
付白珉知道,这不是公主的问题。是蓝涣的心中还是有一个心结。聂芷璇都死了这么些年了还是没能消掉。付白珉孩子都有了他还是单身一个。
他也没问聂芷璇当年和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淡淡的点头:“不喜欢的话,就找个时间私下进宫去把想法跟皇上说了吧。注意一点,你俩在宫廷里吵起来我可不管你们。他会听的。”
“是吗?”蓝涣有点半信半疑,还是点点头应了。毕竟朝堂之事,他还是最信任付白珉。
“那就祝我顺利吧。对了,听说过段时间你要出访轩阳?他们那儿听说有个王爷挺难对付的。你要注意一下啊!”
“放心。”付白珉微笑道:“不成大碍。”
隔日,由天玄出访邻国轩阳的队伍就出发了。
一隔月有余,终于到达轩阳国土,轩阳国主代表举国人民,热烈的欢迎了他。
其中,也有那个蓝涣说过很难对付的王爷——冥辰旭。
但是付白珉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所谓的难对付,只是养了一群暗卫,没事儿可以做点刺杀的行为。可是实际并无实权,就连跟皇权冲突的资格都没有,对付白珉这种名义皇商实则国家实权控制者而言,并无威胁。
没有男人是请愿清心寡欲的,或是风流潇洒的。他们所向往的终究还是权力。只有把实权牢牢地抓在手里,才有机会去谈什么风流潇洒。
在付家的车队经过皇城区主干道的时候,突然前方一阵骚乱,“哎呦”一声,一个黄衣服女子绊在了马车前,不偏不倚正巧倒在了大道中。
这下可把开路的人吓坏了,唯恐他怪罪地把那女子拉开了。那女子在被拉开的时候还抬头朝着车里望过去,那张蓬头垢面的脸,居然是绝世的容颜。
付白珉恰恰好撞进了那个人的眼底。
停顿了一会儿,他问随行的人:“刚才撞过来的那姑娘是谁?”
“哦,那个啊,”有认出来的随行女眷说:“那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好像是叫什么……凤非烟的吧?从小就那德行,没点礼义廉耻……”话刚说出口又怕付白珉不喜听,连忙闭嘴。
“哦。”付白珉听了就过去了。只是在刚才看到那女孩儿的一瞬间,似乎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非常熟悉。
然而那种感觉一下就过去了,再也摸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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