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蓝已经三岁了,仍是肉嘟嘟的,一掌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便已占多半,小小的嘴巴笑起来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偶尔还会皱皱小鼻子,着实可爱的紧。李隆轩每次上朝回来清月宫都要抱着她,哪怕她已经可以稳稳的走路了,也是要好好的抱起她,逗着她玩。
她总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父女二人,满心的甜蜜。
“娘娘,徐美人来向您请安了。”
午后,她刚刚睡醒,还在床上眯着,近几日身子总有些乏力,她便上床榻上休息了会儿。
“恩,让她前厅稍等,我这便出去。”喊过小巧为她更衣,稍稍整了下长发,便出去了。
徐美人是皇上去年收进宫的,其兄长是朝中大臣,当时送进宫的时候,李隆轩便对她兴致缺缺,不过是家道没落,作为礼物送进来,但是若是皇上都不放在心上那么她在宫中自然不会好过。那次便是在御花园中见到竟有宫人欺侮她,她着实看不过去,便开了口,训斥了那些以下犯上的宫人,不想,那徐美人此后倒是日日来清月宫拜见,两人一时亲近了起来。
只是弥蓝不喜她,每每见她过来,都要嚷着小巧带她出去玩。她只当是小孩子别扭,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后来想起时,却是后悔的,小孩子是最纯良的,对待那些善恶,虽然未必能全然区分开,但却会依着心去看待。若是当初对她留一丝防备,也不会有这般局面,每每想起,总是悔之晚矣。
眼下徐美人一袭烟粉的纱裙,上面绣着多多寒梅,长发绾着,一支凤簪别在上面,眼生流光,瞧着便是我见犹怜,见着她出来,盈盈一拜:“见过贵妃姐姐。”声音犹似昆山玉碎。
她坐道美人榻上,揉着有些发胀的头,说道:“免礼了。”
“谢姐姐。”徐美人起身坐回,看着她脸色不佳,关切的问道:“姐姐可是身体不适吗?”
接过小巧的递上的碧螺春,深深吸了口茶香,说:“只是有些乏力。”
徐美人眼波流转,小心开口道:“姐姐莫不是有喜了吧?”
正品着茶的她一怔,这个月的月事确实还未来,莫不是真的有喜了,把茶递给小巧,微微一笑,说:“不会的。”
“姐姐莫要大意,还是宣太医来瞧瞧的好,听说弥蓝公主那会儿也是身子乏力,太医诊过不是说有喜了吗。”徐美人看着她若有所思道。
她轻笑,看着门外天气也不怎么炎热了,对徐美人笑着说道:“难得今日这么清爽,妹妹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是,听姐姐的。”徐美人放下茶碗,跟着她向御花园走去。
她是极喜爱兰花的,皇上宠她,便在御花园专门辟出来一块种植兰花,各色的兰花在一年中都有开放,她得空了,便会过来御花园中看看。
“妹妹曾听说贵妃姐姐是江南人士?”徐美人看着她的脸色,轻轻开口。
她不动声色,问:“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妹妹偶然听宫人讲起姐姐的娘家,听说家中父母双亲已故,只有一位兄长了。”
她看着面前花开得的肆意的兰花,想是宫人大意,未曾修剪,伸手掐下多余的花骨朵,说:“你可知,这花儿开的这般娇艳,却为何还要将她修剪一番呢?”
徐美人不解她为何说起这个,不敢贸然回答,只说:“妹妹愚钝,这些个,自然是不晓得的。”
她轻轻开口,语气温和,说:“因为总有太多的花骨朵想要汲取养分,若不除掉,整株花便都要舍弃。”
徐美人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白了一张脸,张了张口,却未说什么。
她却像是不知徐美人为何这般,拉过她的手,涂着丹蔻的手指着满园的姹紫嫣红说:“妹妹你看,现下这园中是繁花数千,明日再来看,便不知剩下几株今日的,有又多少新种的,所以啊,不要发呆了,跟姐姐一同去观赏吧。”
徐美人面色惨白,却强挤出一抹笑,“姐姐说的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她笑笑,说:“妹妹果真是聪明人呢。”
她对于江南,是不愿再想的,那里的人,那里的景,都将会深深埋在记忆里,落满尘埃,直至死去,终不会有重新翻出的那天。
徐美人果真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却仍是每日都会来请安,她虽然心中已生嫌隙,但也会好茶好点心的奉着,只是为了陛下能多瞧她一眼而已,她自然明白,是以,陛下每次过来,她总是留他用了晚膳便让他去徐美人那里了。不顾他日渐难看的脸色及弥蓝难过的小脸,她对自己说:他是皇上,有**三千,要慢慢接受才行。
只是,哄睡弥蓝之后,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渐渐的,李隆轩便不再过来清月宫了,即使偶尔过来,也是抱着弥蓝闹一会儿,只有此时,她才能在一旁看着他,眸光温和。
弥蓝三岁生生辰那日,她命小巧在清月宫摆了一桌,全是弥蓝和他平素爱吃的几道菜,眼巴巴的看着一桌的吃食,可怜巴巴的问她:“娘亲,父皇要到什么时候来,弥蓝都饿了。”
她和蔼的摸了摸弥蓝的小脑袋,哄着她,说:“再等等,你父皇比较忙,一会就过来了。”
弥蓝懂事的点点头,仍是紧紧的盯着那些吃食。
她想着,是不是政务繁忙,他忘记今日是弥蓝的生辰了,看着月亮渐渐升起,约莫着这个时辰应该没有事了吧,便让小巧去御书房瞧瞧。
小巧过了片刻,便回来了,脸色不好的对她说:“娘娘,陛下不在御书房,说是......”
她皱眉,问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陛下去哪里了?”
小巧咬牙,说:“陛下,陛下去徐美人那里了。”
她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说:“这样啊,那我们便不等了,弥蓝,赶紧吃吧。”
摸了摸弥蓝的头发,夹起一块肉放进弥蓝面前的碟子里,看着她皱着眉吃,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弥蓝吃了两口,忽的哭了起来,她一惊,忙抱过弥蓝,安慰道:“怎么了弥蓝,不好吃了吗?小巧,端去热一下,弥蓝不哭了,一会热的就好了,不哭了好不好?”
她惊慌的看着弥蓝哭个不停,平日里,弥蓝是极少哭的,若是哭了,也有他哄着,她苦涩一笑,果然,离开他,她真的什么也做不成。
弥蓝抽泣,说:“娘亲,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弥蓝了,今日弥蓝生辰父皇都没有过来,父皇说好的要跟弥蓝一起用膳的。”
她手忙脚乱的哄她在怀,涩着嗓子,说:“怎么会呢,父皇最疼弥蓝,最喜欢弥蓝不是吗,父皇是太忙了,一会就过来了。”
“你骗人!父皇明明去了徐娘娘那里,他根本不会过来了!你骗人!”弥蓝大哭着,有些哑的嗓子声嘶力竭的喊着。
她无法回答,只好抱着哭道抽噎的弥蓝怔怔的望着门口发呆。
一双白色的靴子进入眼帘,渐渐走进,她看着看着,觉得眼中酸涩,竟不知不觉已经泪湿了双颊。
一双大手拉她起来,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结果弥蓝,轻声哄着,对她说:“大老远便听见清月宫里哭声一片,还以为弥蓝怎么了呢,来弥蓝,告诉皇叔,弥蓝为何哭呀?恩?”
弥蓝扒着他的脖子,哭的更响了,说:“皇叔,父皇,父皇不要弥蓝了。”
他抱着弥蓝坐下,看着弥蓝哭红的眼睛,说:“看弥蓝哭的像只小花猫,你父皇当然不喜欢了,他呀,最喜欢看弥蓝笑了。”
弥蓝果真停止了哭泣,却仍抽噎着,看着面前的皇叔,说:“是,是真的吗?”
他点点头,说:“当然了,弥蓝笑起来最漂亮了,可不要哭了哦,看这是什么。”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原来是一块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狗,弥蓝欣喜的接过,摸掉眼角的泪水,说:“真好看,皇叔,这小狗真好看。”
“弥蓝喜欢吗?送给弥蓝好不好?”他轻轻为弥蓝戴上,看着弥蓝喜爱的把玩着,说:“真好看。”
弥蓝高兴的拿给她看,“娘亲你看,小狗,是皇叔送的,好看吗?”
她点点头,笑着说:“弥蓝真好看,让小巧嬷嬷去给洗把脸,看脸都哭花了,像个小花猫。”
小巧牵过弥蓝,向内殿去了。
她看着面前的人,不禁想起了此事在徐美人那里的李隆轩,眼眶微红,说道:“今日,多谢睿亲王了。”
睿亲王李睿轩微微一笑,说道:“娘娘客气了,只是,为何娘娘与公主在此抱头痛哭呢?”
她脸一红,有些羞窘,不知道,如何开口,难道要说,因为陛下的离开吗?
李睿轩见她神情,又听闻近些日子徐美人得宠,便了然几分,宫中这些妃嫔一向是这样的,是他糊涂了,只是,原以为这位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也与宫中的那些女子一样。
轻轻开口道:“娘娘,不管怎样,娘娘都应该注意身份,莫要让人留了口舌。”
她听出他的意思,脸上更是火烧一样,点点头,道:“王爷说的是,今日,确实是本宫唐突了。只是,王爷为何来此?”
他仿佛被猜中了什么,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说道:“哦,也没什么,皇兄传话说晚上下棋,我来了后见皇兄不在御书房,以为是在清月宫,便过来看看。”
她点点头,并未深思。
“**的女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纯良,你,娘娘要留心。”李睿轩看着她静静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她惊诧的看着他,都说睿亲王冷清寡淡,从不多管别人之事,看来也并非如此啊,她点点头,“多谢王爷指点。”
李睿轩看了眼门外,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告退了。”深深的看她一眼,慢慢的消失在了月色下。
她喟叹一声,今夜,怕是也不会等来他了吧,帝王便是如此,永远有无数的妃子在深夜里苦苦等候,永远不会只属于一个人......
呵,无情不过帝王家。
次日,李隆轩一早便过来了,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极淡漠,淡漠的让她心惊。
冷声吩咐小巧将弥蓝带出去,看着她,冷冷开口,“朕还以为你为何疏远朕,是因为睿亲王吗?朕原以为你已经爱上了朕,朕满心欢喜,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你,当真是喂不熟!”
啪的一声,她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怔怔的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泪在眼中翻滚,却终是没有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