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变革（2）
按照菊丸的说法，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昨天或者前天，如此不起眼的消息能够以这样的速度传到京城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不二凭着这么多年始终保持的敏锐的感觉，总觉得这件事里面有什么让人在意的事情。
但是未观全貌，他又不好说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了？不二。”菊丸看到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担心的问道。
“啊？”不二回过神，微微笑道:“没事。”
菊丸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但他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件事，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我记得你差不多快可以接手不二家了吧。”
“得等到明年才行。”
“你接手不二家之后有什么打算？”
“现在还说不准。”不二的手指在茶杯壁上来回滑动着，就像是在拂去某一个刻着秘密符号的石板上的古老灰尘。
不二和菊丸所在的茶馆地处在京城的核心区域，从早到晚都能看到一些达官贵人加的少爷小姐们从哪家店铺里走出来。不过最近大街上多了一些马车经过。
菊丸靠在窗沿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一大串挂着北川津国特有的雪花标志的马车从街道上经过，看的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在意被不二逐渐拉长的沉默，
他看了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对了，我记得二殿下和北川津公主的的大婚之日快要到了呢！”
不二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件事估计也只有手冢家的人会关心吧。”
“这倒也是。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菊丸失望的撅着嘴。“我还想看热闹呢！”
不二无奈的笑了笑。他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在这耽误太久，便和菊丸告辞，匆匆的离开了茶馆。
日向春水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日向武荣的耳朵里。他坐在正厅里，看着院子里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的池塘心绪沉重。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愿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弟。当初听说日向春水远调边关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是走了大运，也并未过多关心或者在意这个弟弟的生活，权当是一个无关的人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一样。但是，如今收到他的死讯，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日向武荣很清楚，即便他的心里如何不愿意承认日向春水，他们两个人出身在同一个宗族，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这件事永远都无法更改。
他不喜欢日向春水，但是这种厌恶的根本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日向清正。
日向武荣站起身，走到庭院的池塘边。平静侧池水之下，几条鲤鱼游来游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轮廓。这张四四方方的脸上已经留起了只有中年人才会留的络腮胡子，粗重的眉毛和头发一样浓密，眼角的皱纹已经能够看得清。以前刚来到京城时的稚嫩早就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副被人情世故洗刷过的皮囊。
被岁月重新雕刻的脸上依稀还留着年轻时的英气，他突然想起了日向春水的模样。这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弟弟，在眉眼上与自己还有些相似，与父亲一样的高眼眶和鼻梁，都证明了他们一脉相承。
就在他对着自己的容颜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侍者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家主，老爷子和老夫人就要到了。”
“好，我知道了。”日向武荣整理了一下衣领，挺着腰板，大步流星的往大门口走。他刚走没两步，另一个侍者跟了过来。“家主，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日向武荣停下脚步，从托盘上拿起信件看了一眼。
信封上没有署名，但是上面的印章上的图案他很熟悉。他把信收好，继续往门口走。
日向清正已经年过六十了。他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步伐已经有些缓慢。日向武荣看着侍者把他扶下来，却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他的姨太太慢悠悠的朝他走过来。
日向清正年轻的时候看着就是一副轻佻的模样，年纪大了之后反而带了些威严。他走到门口，略显悲伤的情绪里还带着些许怒气。
日向武荣感受着一股冷气在身边萦绕，侧过身微微低下头，做出请的手势，说道：“父亲，请进。”
他刻意保持着距离，用少得可怜的热情去迎接父亲挂在脸上的怒火。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弧度，似笑非笑。
日向清正站在门口，没有马上走进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多年未曾见过一面的儿子，突然有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抬起腿跨过了门槛，跟着前面的侍者来到了正厅。
日向武荣请日向清正坐在上位，自己则在一侧坐了下来。“父亲舟车劳顿一定很累了，房间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日向清正冷硬的说道：“你知道我今天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
“春水的事情，我也很遗憾。”日向武荣微微欠了欠身，，语气平静，略带着清晰的悲伤之意。
“你应该明白，我当初为什么把他送到京城来。”日向清正瞟了一眼身后正掩面啜泣的姨太太，脸上带着些不耐烦的表情。
“是，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是去南会城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任谁都没办法违抗。”
“他是你的弟弟，难道你就没有办法帮他一把吗？南会那个地方，谁去都可以，为什么......”
“父亲，您误会了。”日向武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本来，只是打算让他在那边待两年，然后以戍边将军的名义调回来，安排一个清闲的位置给他。但是您的儿子并不打算回来，还拒绝了调令。这件事惹得太子殿下非常的愤怒。没有问罪就已经很让人感恩了。但是现在军部归三殿下管理，一切都是以三殿下的命令为准。实在是......”
“那当初为什么要调他出去，没有别人了吗？一个小官也好，都无所谓，让你弟弟在你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照应，你不懂吗？”
日向武荣没有说话，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把这些年积攒的愤怒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他不想看到父亲身后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但是只要稍微一抬起头就能看到对方。他忍耐着，忍耐两个自己厌恶的人坐在自己面前，待在自己的宅邸里。
“春水他到底为什么被砍头现在有说法吗？”
“有，三殿下的奏折已经送到了陛下的手上。”日向武荣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就像是在强调一样，一字一顿的说道：“罪名是叛国。”
“叛国......”日向清正惊讶的睁大了嘴，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不可能，春水他不可能叛国的。”
他身后的妾室，也就是日向春水的生母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她陷在极致的悲伤中，如今就像又挨了当头一棒，彻底失去了理智。“不可能，不可能......”她大叫着，发了疯似的拉着日向清正的胳膊。“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污蔑......”她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不可能，不可能。”
日向武荣冷遮脸看了她一眼，厌恶的转过头说道：“这件事已经定了罪，而且证据确凿。您的好儿子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大肆敛财，现在人证物证都有，而且他身为防卫营的将军，不保家卫国，反而跟古邦城勾结，祸害自己的百姓。整天吃喝嫖赌，被三殿下抓了个正着。现在根本就没有怀疑的必要。”
“不可能，不可能的......”妾室大叫着。“都是你，你们在污蔑春水，他是一个好孩子，一直都是好孩子。”
日向武荣冷笑了一声。他看着眼前这个跟疯了一样的女人，终于忍不住的了嘲讽道：“你儿子从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似乎不了解啊，也难怪，你只想着怎么讨好别人的丈夫，根本不在乎自己儿子会怎样。”
“武荣......”日向清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沉声警告道。
但是他的警告在现在的儿子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日向武荣鄙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日向春水小时候就不学无术，长大了虽然有点儿长进，但是德行还是一个样。他的这种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是必然的。”
“你别太过分了，日向武荣。”日向清正警告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弟弟。”
“是啊，父亲您这话说的没错。所以，他的遭殃必然会给我带来麻烦。我现在都无法想象，整个京城的人要怎么看我日向武荣，我以后在这里会不会被孤立，没人愿意和一个出了叛国贼的人家有什么瓜葛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儿子一会儿还有公务要处理，父亲您还是先去休息的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侍者说道：“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