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棋局（15）
手冢站在三木的工作间里，微弱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纸窗照进来，影子斜斜的落在地上排成一排。
空气中飘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阳光下飘动，仿佛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手冢走到尸体旁边，三木轻轻揭开白布。就在视线扫过脖子上的伤口的时候，手冢的眼角不由的抽动了一下。
他稍微走近了一点，凑近看了一会木下脖子上的伤口。旁边的三木的表情就像是在等他问些什么，但是，手冢并没有开口问。
手冢又看了一遍剩下的几具尸体，然后听着谷口和三木介绍了一下目前的调查进展之后点了点头。
随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和屋是怎么回事儿？”
关于和屋的事情，谷口将整个事情的过程描述了一遍，在讲到今天早上的事情的时候，他突然犹豫了起来，支支吾吾的就像是在遮掩什么一样，这样反而引起了手冢的兴趣。
“我来的时候，看到一群女孩子从这里离开，她们就是和屋的人吗？”
“是。”谷口点点头，目光避开了手冢的视线。
“根据你的调查进展，对和屋的调查还没有结束，为什么把人放走？”
“呃......这个嘛！”谷口抿了抿嘴，他的手胡乱的挠着后脖颈，哼哼哈哈了几声，欲言又止。
手冢看着他，并没有显得不耐烦，声音平静的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啊，也不是，就是......”谷口咬着嘴唇，努力的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兀自点点头，像是在下定决心，最后终于开口道：“不满殿下说，我们的问询确实没有做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刑部丞羽田大人却派人来要求我们马上放人。您也知道，羽田大人是我们巡查司的直属上司，现在我们这里没有司长，羽田大人代理司长的职务，他的命令我们自然是要听的。”
根据之前的政务改革之后的执行命令，巡查司的司长具有对调查的全权指挥权，而刑部丞作为刑部省的三把手，并不具备调查的指挥权。巡查司虽然隶属于刑部省管辖，但是调查权是独立的。反而这种两权分离的管理，现在全部集中在羽田彦秀身上，自然是不符合规矩的。
手冢不愿意评判手冢宗彦的管理到底存在多大的问题，对这件事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不满。
“是吗？既然人已经放了，也不是不能配合调查。如果有必要，你们也可以继续传唤。这个案子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和屋无疑是一个突破口，但是也不能只盯着和屋这一个地方，那一条街的店铺都要再调查一遍。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手冢的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字里行间却并不像不重视的样子。一时间，谷口也没有摸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便应了下来。
等到手冢离开，三木说道：“谷口君，你刚才有没有发现，殿下对木下的尸体看得格外的仔细。”
“我没有注意。不过对木下看得仔细一点也正常，这家伙尸体上的伤口比别人多多了，而且颜色怪异。”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却什么都没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谷口摩挲着下巴想了想。“确实，如果是我，看到这么与众不同的伤口至少会问一句的。”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我不理解。”
“多余想这些问题。或许只是不感兴趣。”谷口烦闷的抓着头发。“三殿下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三木认同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
·
夕阳就快要沉入地平线的时候，大街上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而本来寂静安宁的皇宫也如同平民的闹市一样，变得热闹了起来。以太子为首，在为国主献上寿礼之后，就按照长幼尊卑在大殿上落座了。
手冢国晴只在大殿上待了一会就离开了。他性子现在越来越孤僻，所有人也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
在手冢国晴离席不久，手冢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离开了宴席。
他沿着砖石铺成的小路走到了稍有一段距离的花园里。他对这个地方还有印象，在他离开皇宫之前，这里算是他的游乐场。
此时的花园里空无一人，花园里的植物正在按照自然规律，有的正在开放，有的正在衰败，有的正在等待下一个季节的到来。
手冢沿着石板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月光静静地，冷清的，均匀的撒在每一片草叶上。草丛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宴会厅的喧嚣早已经抛在了身后，这里只有属于春末夏初的寂静。
手冢在一棵几乎要落光了花瓣的樱花树下停下脚步，关于这棵树的记忆，仿佛永远都连着好几个第一次。他第一次拿起木刀，第一次哭，第一次遇见那个男孩......如今也是重新回到这里的第一天。
他不由的抬头看向树冠，然后慢慢的看向天空，天上的云碎成一块一块的，几颗星星在闪着，和那天晚上的夜空是一样的。
他陷入回忆里，又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回忆。他回过头，看到手冢宗彦的身影由远及近，正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过来。
“晚上好，三弟。”
手冢轻轻附身，冷淡的回应道：“晚上好，二哥。”
“宴会上真是吵闹啊！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觉着的才跑出来的。”
“还好吧，本来我也不太习惯那种环境。”
手冢宗彦笑了一声。“父皇现在的性子就和你差不多。不过你一直都是这样。”他的声音顿了顿，待一阵沉默过后，又开口说道：“你能回来还真是不错，我们兄弟又能在一起了。你这些年在外头过得好吗？我和大哥一直想找机会去看你，但是父皇始终都不肯告诉我们你在哪里。”
手冢的视线从手冢宗彦的脸上发快速扫过，但并没有看他。“还好吧。”手冢漫不经心的说道，仿佛那些年都是不值一提的可以一笔带过的不重要的时光。
手冢漫不经心的回答让手冢宗彦感到有些尴尬，他始终不相信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的回归仅仅只是回归而已，在这种风口冒出来，如果成为他搬到太子的麻烦的话就不好办了。
简短的闲聊里，他发现这种旁敲侧击从手冢的口中套不出一点儿信息。便改换思路，稍微在敏感的地方上试探的说道：“七年以前，父亲送你出去，其实我还挺羡慕的，至少在那种状态下，如果出了问题，自然是能够保住你的。”
这一次，手冢终于转向他，问道：“二哥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为什么不这么认为呢？”手冢宗彦勾着嘴角嗤笑了一声。“当时的宫里四面楚歌，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这，江山易主，到时候你就是唯一的皇族血脉，而我们都是刀下亡魂。”
“或许吧。”
“那你觉得父皇为什么让你出宫。”
“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手冢又转过头，视线在草地上来回的扫着。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这么多年，你也回来过几次，你就没有问过父皇吗？”
“二哥你也说了，父皇的性子现在和我有些相似，你觉得父皇会有那个心思告诉我原因吗？”手冢的脚尖在草地上来回摩擦着，终于踩出了一个小小的半圆。“而且，我觉得现在在想这些问题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父皇让我回来，我想自然也有他的道理，他既然下了命令，我也没有不遵守的理由。不论我们怎么想，结果都不会改变，只要父皇还在位，你和我还有太子殿下，大家都是别人的儿子而已。”
说完，手冢往前迈了一步，重新走回了石板路上，他摆了摆手。“再见，二哥，”
“但是那个位置本来应该属于你的不是吗？”手冢宗彦在后面喊道。
他原本以为能让手冢就此停下脚步，但是手冢头也没回，步子也没有放缓，也没有给任何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