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暗格（4）
不二始终在通过门缝观察着门口的情形。宫野他们一群人能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根本就不是临时才计划好的。
不二从头到尾看着一整场打打杀杀的画面，他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对这种场面有什么反应，但是等到再关上门，闭上眼睛，这些场面在眼前重现的时候，他反而开始感觉到一阵一阵阴郁的寒气在身边围绕着。
门外又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清理现场。不二没有再打开门去看。
小岛靠着的那棵树干正好对着大门口，他整个人几乎都站灯光下，虽然光线昏暗，但是不二还是能够看清楚那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颗堵住古老泉眼的石头终于被挪开了，石头跌落在地上，灯光下飞溅的液体，所有的景象，都分毫不差的映照在了他的瞳孔里。
身后的门被打开了，抚子从门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哥哥，刚才外面好大的声音。”
“嗯，宫野叔叔他们在工作。”
“那现在他们的工作是结束了吗？我可以出来了吗？”
不二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还是稍微等一下吧，等到宫野叔叔回来好吗？”
抚子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门关上了。
不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的伤几乎已经快好了，不需要再缠着绷带，差不多明天就可以重新拿起木刀了。他不喜欢刀剑，也不喜欢鲜血，更不喜欢杀人。但是他也明白，哪怕他再不喜欢，只要身入此局他就没得选择。哪怕他只是想要防卫，最终也不得不结束别人的生命才能自保。说到底，这些刀与剑终究还是凶器罢了。
手冢坐在棋盘前，指间夹着棋子悬在半空中，正在犹豫落子的位置。
他和手冢国晴在棋盘上的厮杀已经进行的有一段时间了，到目前为止，谁也没有尝到甜头。进攻，围堵，防守......他虽然已经吃掉了对方的几个棋子，也围堵了对方的几个进攻点，但是要说拿到了什么优势，似乎也并没有。
就在手冢犹豫的时候，手冢国晴悠悠的说道：“小时候教你学习下棋，你总是喜欢模仿你爷爷的棋路。”
手冢把棋子压到棋盘上，然后抬起头说道：“小孩子都是从模仿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不过您也得承认，模仿爷爷的棋路确实行之有效。”
“在以前或许是吧......该你了。”
手冢国晴虽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做事也问走走的，似乎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缺乏一点儿身为帝王的霸气。但是他的行事风格很有手冢家族遗传的特点——干脆，利落。
“这么多年以来，您对爷爷的棋路应该了解的很透彻，所以我明白，不能用您熟悉的招数来对付您，如果我那样做了，也只是自寻死路。”
“看起来我们不常见面的这几年，你似乎也学了不少东西。”
手冢发现，自己刚才拆掉的那几个进攻点又被手冢国晴复刻到了其他地方，但是他并没有鲁莽的用之前的方法继续封锁。
他记得自己刚刚学会下棋的那阵子，总是会拿在爷爷那里学到的棋路去挑战父皇，但是结果总是会吃一个大败仗。那个时候年纪小，干什么都比较鲁莽，而且学艺不精，总是学到一些皮毛就觉得自己学会了。吃过几次亏之后，手冢就记在了心里。时间久了，他就慢慢的学会了如何构建自己的城府。
“其实我很感谢这些年父皇对我的不管不问其实也是让我成长了。”手冢说着，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父亲您知道家养的狗和野狗的区别吗？”
“人类将狗圈养起来，训练它们为自己所用，而被圈养的狗发现只要他们又乖又听话就可以换来衣食无忧的生活，而那些不愿意被圈养的狗会在长时间的掠食行为中慢慢锋利自己的獠牙，终有一天它们会把那些圈养的宠物狗当成盘中餐。”手冢国晴结束了不紧不慢的语调，微微抬起头看着手冢，目光尖锐。“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手冢微微抬眼，但并没有给予任何有效的回应。“父皇，该您下了。”
手冢国晴捏着棋子干脆利落的放在手冢预备要进攻的位置，一下子将这个进攻点变成了一块死地。
手冢倒也没有什么反应，继续给自己找机会，慢悠悠的落子，慢悠悠的做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夜风吹得有些猛烈。
“看样子今天晚上会下雨啊。今年真是奇怪，还没有完全入夏，雨就变得多了起来。”手冢国晴抬起头看着门口，一个人影在门口停住了。
手冢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人，他将目光从棋盘上转移到门口。
门外的人是桥本。手冢国晴应了一声，桥本拉开门，一阵风猛地灌了进来，把桌子上的书吹得哗啦啦的响。
“有什么事情吗？桥本。”手冢国晴没有抬头，视线还是留棋盘上，但是他手里的棋子却没有落下。
桥本依旧跪在门外，他轻轻抬起眼皮，视线在手冢父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但是没有开口。
手冢国晴等了片刻，转头看向门口，看到桥本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得出他想要报告的事情了。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国光也一起听。”
手冢把目光转到桥本身上，但余光还在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桥本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略显迟疑的开口说道；“陛下，您派出去调查的人传来回信，调查暂时没有结果。”
“暂时没有吗？”说话的人是手冢。“我听说父皇这些年一直对植物感兴趣，其实我的山上还有不少 难得一见的植物，就是搬运的过程有些麻烦，如果父皇不介意，就当做是儿臣格外给您送的寿礼，明天让人给您送过来。”
“多谢你的心意了。”手冢国晴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这里不缺珍稀的植物。”
“那真是遗憾。”手冢微微沉下视线，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还在门外的桥本。然后稍微坐直了身体，说道：“夜已经深了，儿臣也不便在这里打扰父皇休息，不知父皇可否准许儿臣回自己的府中。”
手冢国晴摆了摆手。“回去吧，这盘棋我们就暂时放在这里。你刚刚接触这些政务上的事情，一定很疲劳，好好回去休息吧。”
手冢道了谢，拜了礼之后就离开了。
待到手冢离开，桥本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那些人的......”
“不需要了。”手冢国晴摆了摆手。“找个借口把家属安抚下来就行了。”
桥本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手冢国晴一个人，烛火微微跳动，雨打在屋檐上，越来越浓密，声音也越来越大。他看着眼前的这盘棋，内心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平静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海啸来临前海潮的波动。不禁内心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艳阳高照的日子需要一些风的吹动才会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的。
他看着棋盘，拿起一颗新的棋子，先是在半空中举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的落在了棋盘的最中央。周围的棋子被震的跳动了一下，但还是稳稳的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上。
手冢国晴将刚才那颗棋子拿起来，扔回了旁边的罐子里。他慢慢站起身，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朗声大笑起来。
“听风雨来，未见风雨，风已过，雨未至，落得茶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