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学会告别
“孩子...爸爸得向你告别，还得同你道歉...
不过，有件事你得明白。
夜之城、以及现在的世界，其实没有你过往所体会到的那么美好。
在这样的环境里，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人命，远没你想得那么顽强。
身边有亲人死去，这...其实再寻常不过了。
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因我的离去，而感觉世界崩塌，内心仇恨。
我们都只是寻常人，甚至是一些大势之下的余波，就足够我们粉身碎骨。”
宪章山，一个小型的空轨站前，杰西卡呆呆的坐在一截台阶上，目光空空的看着面前的记录。
父亲那张乱糟糟的脸，此时是如此沉重。
“我的死，微不足道。
但一些东西，我会告诉你，免的你傻乎乎的又扑回去。
这次的事，应该是新美国的联情局引发的，这个庞然大物似乎盯上了你。
他们是一群...受政府掌控的疯子，所有被他们盯上的人，都会被无所不用其极的榨干全部价值。
最后...要么疯，要么就失去人性。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本能的不想你和他们扯上关系，最终...情况也并不出我所料。
孩子，你知道我的身体里装了多少公司的东西...”
视频中，那块黑暗的小屏幕里，男人唇角嗫嚅，像是隔着生死，正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已经尽力去剪断你身上的绳子了，记得，你要尽快将身上的义体替换一遍。
你的人生，想必会比我精彩的多...”
最后，那视频熄灭的前一秒，他笑着，笃定道。
街道中的噪音很多，来往汽车的鸣笛声中，还夹杂着粗鲁的谩骂声。
身后，空轨的轨道上，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将地面的灰尘微微扬起，又很快消寂下去。
但，所有的动静，都在这个少女的耳边渐渐消失。
她蜷缩着双腿，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在微微颤抖。
像是一切都在离她远去，全身都被孤寂和寒冷包裹，亦或许，世界的温度本就是这样的。
曾经，她的精神被一根坚定的柱子支撑着，而现在，这根柱子却轰然崩塌了。
“呃...你还好吗？”
突兀的声音将少女从冰冷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那是个庞大的影子，将她娇小的身影完全罩了进去。
亚瑟缓缓的从其身后走来，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这姑娘刚刚还在通讯中满是欣喜，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杰西卡紧抿着嘴唇，双眼红肿的抬起了头。
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瞳孔里透着股空洞。
“我爸爸死了。”
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
亚瑟俯身，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抱歉，这确实很不幸。”
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搀扶着她，在一个公共座椅上坐下，亚瑟神色复杂。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也许你该休息一下。”
他的声音落下良久，杰西卡才木讷的摇了摇头，闷闷的声音从那边传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被联情局盯上了，他为了帮我解决后患，才离开的。
先是被清道夫掳走，又连累他这样...我...”
“联情局吗？”
亚瑟嘴里沉吟，就算是他这个“新人”，也听过新美国的这个部门。
这是政府打着复兴旗号，朝全世界延伸探出的触手。
“看来，我们暂时顾不太上哀悼故人了。”
带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女，他们直接朝着沃森区的小唐人街赶去。
时间来到夜晚，维克多总算忙完了亚瑟新给他找来的活儿。
他戴着那个淡色的墨镜，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随意的耷拉在一边。
这个老男人身体前倾，双手交叉着放到身前，看着面前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怜惜。
“夜之城，很少有这样天真的孩子了。反而，大部分年轻人，都不怎么招人喜欢。”
这次，他没再吐槽亚瑟给他招来的小麻烦，兴许是看到杰西卡时，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悲伤。
“可怜的丫头，还没学会告别，就骤然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亚瑟的双臂环在胸前，视线落在空处。
“也许...待会儿..等她醒了，你可以陪她聊聊。
她好像很信任你。”
维克多看向亚瑟，语气也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
“我？”
皱眉，亚瑟的话里并不是很有底气。
“呃...我可不是..很擅长和这个年龄的姑娘的交流。”
“你们可是同龄人。”
对方自顾自的说着，补充道。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搭米斯蒂店附近的一架电梯，那儿有个僻静的阳台，风景也不错。”
低沉的声音絮叨着，看的出来，维克多对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完全一副看待自家后辈的眼神。
“也许...该找米斯蒂来...
她好像很擅长这个。”
亚瑟迟疑的说着。
“可她们都不认识，亚瑟..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小姑娘身上的义体极其有限，取出义体时所带来的创伤也几乎接近于无，很快便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也算是睡了一觉，她的精神虽然依旧萎靡，但那种随时会崩溃的感觉却缓解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
亚瑟的声音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杰西卡的动作依旧僵硬，有些迷茫的看向了他。
嘴唇嗫嚅了一阵，她的回答声音很轻。
“感觉...空荡荡的。”
新的义体还没有就位，此时的杰西卡，可谓是彻彻底底的原身人，就连最基本的民用脑机都没有配备。
“你想...”
说着，亚瑟站起身来，还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维克多，这才接着道。
“想出去走走吗？老维说楼上有个天台，那里很安静。”
破旧的电梯里，只上升了很短的距离，二人就到达了目的地。
遥远的，市政中心、公司广场的灯光传来，像是个奇幻的梦。
阳台上有几把座椅，米斯蒂大概经常来这儿，这里的一切都还算干净。
杰西卡呆呆的看着面前，眼眶又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隐隐的，他看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
“都是我的错。”
她低声念叨着。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亚瑟没有直接安慰她，他确实有些干不来这个。
但在长久的沉默中，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开口。
“至少，你看，你父亲是想让你活下来的。
有的时候，活着就很难了，我们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甚至，那些路上死去的人，往往要隔很久，在睡觉时才能回忆几下。
然后就得立马抛出脑海之外，因为第二天，还得爬起来接着逃命。”
亚瑟的目光放的很长，落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这..听上去可真不好受..”
他的话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杰西卡不由自主的说道。
“是啊，逃的匆忙，连他们的尸体都来不及收。
那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为了尸体，再死上一个吗？
这可不太划算。”
一脸认真的看着亚瑟，杰西卡缓缓的说道。
“关于人命，怎么能用划算这个词呢，一个人的生命是无价的。”
她的思想，依旧受她所接受的和平教育主导，但有的问题，其实无关对错。
“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
说着，亚瑟微微摇了摇头。
“但..一颗子弹就能毙了一个人。
子弹这东西可便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