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柱这人还真是跟他爹妈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车到站时已经快十点了,安彩彩拖着步子回了家。
一进门,客厅里安志远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见她回来,皱着眉抬头:“这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了?一身土味儿,跟乡下丫头似的。”
他语气里带着点嫌弃,手里的报纸“哗啦”一抖,像是故意拿它出气。
安彩彩愣了愣,这才想起下乡这事儿没跟老爹细说。
她放下包,坐在沙发上说:“去张伯介绍的那个药材基地了,怎么了爸爸?”
她边说边踢掉鞋,脚丫子在地板上蹭了蹭,满不在乎的样子。
安志远一听“张伯”,眉头松了点,放下报纸眯着眼打量她:“哦,张老头提的那茬啊。我还以为你跑哪儿野去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地方咋样?别是些乡下人瞎捣鼓的玩意儿,浪费时间。”
“爸,你这话说得也太不讲理了吧!”
安彩彩一听就急了,“那基地的药材质量杠杠的,城里药铺都抢着要呢!”
她噌地从沙发上坐直,眼睛亮晶晶的:“那个陈长远,跟我差不多大,可人家种的柴胡比你从国外进的还地道,价格还便宜一半!”
安志远抿了口茶,不咸不淡地问:“哦?这小子有这本事?”
虽说语气里还带点不信,但想起张伯那天喝酒时的推荐,态度倒是软了几分。
他瞄了眼女儿说起陈长远时那兴奋劲儿,眉头一皱,手指头在茶杯上敲了敲。
“他那基地要是再扩大规模,搞个加工厂,咱家生意都能跟着沾光!”
安彩彩滔滔不绝,“你不是总嫌国外货太贵吗?这不就是现成的好机会!”
“哼,说得好听。”
安志远放下杯子,“乡下人能有啥出息?张伯那张嘴,我还不了解?”
话虽这么说,底气却明显不足。
“信不信随你。”
安彩彩撇嘴,“反正我觉得陈长远靠谱,人家可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她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先睡了。”
说完就晃悠着回房了。
安志远一个人坐那儿,盯着茶杯发起了呆。
这边,陈长远回了村,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推开家门,方素霞正坐在炕边缝补衣服,见他回来,忙放下针线:“咋这么晚才回?饭都凉了,我给你热热。”
她声音轻,不过听起来没之前哑了。
陈长远摆摆手:“不用了,娘,我不饿。”
他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脱下鞋抖了抖上面的泥,脑子里还在转悠着运输队的事儿。
方素霞没听清,回头问:“啥?”
陈长远赶紧咧嘴笑:“没啥,困了,睡了。”
他钻进被窝,闭上眼,可脑子里全是药材基地的账本和安彩彩那张笑脸,翻来覆去睡不着。
“娘,我回来啦!”
陈长远一进门就嚷嚷,“饿死我啦!”
“哎呦,这孩子!”
方素霞赶忙放下手里活计,“等着,马上就给你盛!”
陈长远甩掉外套,一屁股坐下,“呼”地吐出口气。
屋里草药香混着柴火味儿钻进鼻子,肩膀总算松快了。
“你啊你!”
方素霞端着热腾腾玉米糊糊过来,顺手塞给他根腌萝卜,“整天不要命似地忙,迟早累趴下!”
“嘶——烫烫烫!”
陈长远呼噜一口,嘴里冒烟也不停,“娘,跟你说个事儿!安彩彩今儿可看上咱家药材了,城里那帮人马上就来!咱家这日子,要翻天啦!”
方素霞眼角笑褶子堆起来,嘴上却唠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那城里人啊,花花肠子多着呢,你可得当心点!”
低头又摆弄起针线,手抖得厉害。
陈长远瞄了眼娘,心里叹气。
这身子骨不行了,得赶紧挣钱治病,不然重活一回还有啥意思?
“娘,我吃完了,去收拾药材!明儿还得进城呢!”
“哎,你——”
方素霞话没说完,儿子早溜了。
她摇摇头,继续补那件破棉袄。
月光洒满院子,陈长远蹲在药材堆前忙活。
第三批货差不多了,柴胡根壮实,当归香冲天。
他拿起株铁皮石斛,美滋滋地琢磨:这玩意儿能卖好几百呢!
“小远啊,又熬夜?”
老元头拄着拐杖晃过来,笑眯眯地。
“元大爷!这么晚还不睡觉?小心摔跤!”
陈长远赶紧搀他。
“睡不着喽!”
老元头凑近瞅瞅药材,连连点头,“手艺没话说!明儿可得给咱村争光,别叫城里人瞧不起!”
陈长远哼笑一声:“长脸不长脸的,我只想多赚点钱。县里那交流会,我得把这批货推出去,不然堆在这儿可就砸手里了。”
他顿了顿,又低声嘀咕,“王富贵那老狐狸,怕是又得给我下绊子。”
老元头眯着眼,拍了拍他肩膀:“你心里有数就行。那笑面虎看着和气,肚子里坏水多着呢。你这趟去县里,得多带几个帮手,别让人钻了空子。”
陈长远点点头,没再多说。
两人又聊了几句药材的事,老元头才晃悠着回了家。
夜风吹过,院子里安静得只剩虫鸣,陈长远却没半点睡意。
他收拾好最后几捆柴胡,抬头看了眼天——明天,得是个大日子。
一晃眼,一周过去了。
这七天,陈长远带着村里几个帮工跟不要命似的赶工,硬是把第三批药材全收拾妥当。
柴胡和当归的质量,连老元头都挑不出毛病,铁皮石斛的种苗更是长得水灵灵的,像是在土里憋了一肚子劲儿等着发光发热。
每天天不亮他就爬起来,天黑透了才回家,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可一想到县里那场交流会,他眼里就冒火。
这天傍晚,老元头又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破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陈长远正蹲在地上清点药材,见他过来,抬头问:“大爷,您这是干啥?”
“给你弄了点干粮,明天去县里路上吃。”
老元头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咧嘴笑,“你这小子,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我不得给你备着点?”
陈长远接过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硬邦邦的窝头和一小块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