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熹微的晨光轻柔地洒落在巍峨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两辆装饰得无比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车轮在石板路上沉稳滚动,发出沉闷且富有节奏的声响。早在此等候的府军卫及兵马司士卒,身着鲜亮铠甲,手持长枪,身姿笔挺,整齐地护卫在两驾马车四周,随后井然有序地跟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恩惠端坐在装饰着九凤图案的马车里,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抑。终于能回家省亲了,这些日子深宫里的委屈与孤寂,已让她沮丧疲惫到了极点。对于嫁入皇室的女子而言,省亲是极为难得的事,然而,性情温和、为人贤惠的马恩惠,平日里深得朱元璋与朱允文生母吕妃的青睐和赞赏,故而有幸获得这份殊荣。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朱允文。只见他身着一袭黑色四团龙袍,精致丝线绣就的龙纹栩栩如生,仿若随时都会腾空翱翔。腰间束着一条同色金丝云纹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以镶玉金冠固定,整个人气宇轩昂。他那修长笔挺的身姿,自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俊朗秀气的面容本应让人觉得亲切,可那一脸漠然,依旧让人感觉高不可攀,更让恩惠觉得自己仿佛低入尘埃,遥不可及。
皇太孙陪同皇太孙妃回娘家省亲,这对马府而言可是大事,自然备受重视。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皆精心打扮,早早就在府门口恭敬地等候他们的到来。当马车缓缓停下,恩惠踏出车厢的瞬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院子,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曾经的欢声笑语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她的眼眶瞬间泛起泪花。可她还是努力忍住了,回家本是件开心事,若是落泪,只怕会让母亲担忧。
恩惠那欲哭还诉的模样,让马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中不禁泛起酸涩。她轻轻抚摸着恩惠的脸,慈爱地说:“娘知道你喜欢熟悉的样子,所以你的院子和屋里的摆设都原封未动,院里的花草也还是原先那些……”
恩惠眼中闪着泪花,看着马夫人,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娘,谢谢您!女儿喜欢!回家真好!”
马夫人拉着恩惠的手,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看着恩惠点头,拼命将眼底的泪意压下去。
雨琉搀扶着恩惠,二人跟随马夫人走进恩惠的闺房。而朱允文则被马老爷满脸笑容地迎至正堂,品茗赏花,表面上气氛融洽,可朱允文的心却始终不在此处。
对于女儿回家小住,马夫人自然是欢喜不已。平日里去宫里看望女儿,有一肚子的话想倾诉,可身处皇宫,处处都有忌讳,无法畅所欲言。如今女儿回了娘家,自然可以尽情倾诉了。只见她对雨琉使了个眼色,雨琉心领神会,随即轻轻锁上房门。
房门刚一关上,恩惠便再也抑制不住,一下扑进马夫人怀里哭泣起来:“娘,女儿好想您!”
马夫人看着女儿哭泣的样子,又瞥见她平坦的小腹,再想起方才朱允文对恩惠客气又疏离的神情,一股为娘的心疼瞬间涌上心头。
“闺女,跟娘说实话!殿下待你可好?为何成婚许久了,肚子还是没动静?”马夫人握着恩惠的手,声音关切又心疼,眼神中满是担忧。
恩惠低头不语,只是轻轻擦拭着眼泪,试图掩饰内心的痛苦。
一旁的雨琉实在看不下去,气愤地说:“殿下一直和小姐分房睡!小姐怎么可能有身孕?”
“雨琉,住口!”恩惠急忙出声制止,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可这话已清晰地传入马夫人耳中,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难辨,担忧与无奈交织在一起。
马夫人让恩惠在屋内稍作休息,之后便领着雨琉走进自己房间。她看着雨琉,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雨琉,恩惠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俩自小一起长大,她一直疼爱你,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她生性固执单纯!关键时刻,也只有你能帮衬她了。”
“夫人,我心里明白!可这件事我该怎么帮小姐呢?”雨琉一脸焦急,无奈地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马夫人从木柜里拿出一盒熏香递给雨琉,双手微微颤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今夜,殿下与恩惠会留宿府中,我会安排他俩同住一屋,你找机会点燃这迷香,恩惠的事就成了……”
夜幕降临,如水的月光洒在马府的庭院里,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朱允文被马夫人热情地、近乎不容拒绝地带进恩惠的房间。
“殿下,您舟车劳顿一整天,我这就吩咐丫鬟给您备些薄酒,您喝点酒暖暖身子,也好睡个好觉!”马夫人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着朱允文,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朱允文心里清楚,即便自己不喜欢恩惠,但既然一同回府,就不能让她在娘家丢了面子。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一边感谢马夫人的好意,一边走进恩惠的房间,心中满是无奈。
恩惠见朱允文进了房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喜,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可紧接着朱允文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你母亲一番好意,我不好推辞!今夜我还是睡这罗汉床,你睡床榻。”朱允文神色尴尬,眼神闪躲,不敢看向恩惠。
“殿下随意就好!”恩惠低下头,轻声回应,声音里满是失落,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这时,房门轻轻敲响,传来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恩惠起身开门,只见雨琉端着一个茶盘,盘里放着少许果子和一壶酒,热气腾腾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姐,夫人担心殿下认床睡不好,特意让我烫了一壶清酒,喝了能助眠。”雨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脆却又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
“进来吧!”恩惠招呼雨琉,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雨琉轻轻走进屋内,脚步轻盈,生怕惊扰了这略显压抑的气氛。她走到一旁,点燃一炷熏香,随后淡淡地说:“这屋子许久没人住了,点些香去去味。”
“殿下,小姐,时间还早,要是不困,你们可以吃点果子,聊聊天再睡!殿下,您记得喝点酒解解乏。奴婢先退下了!”说完,她轻轻关上窗户和房门,动作轻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朱允文与恩惠面对面坐着,他既不看恩惠,也不与她交谈,只是自顾自地轻轻摇晃着酒杯,低头饮酒。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朱允文只想喝点酒,等困意袭来,赶紧入睡,好早点摆脱这尴尬的局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马恩惠望着朱允文,心中满是惆怅,仿佛有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终于,她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殿下,上次您说早已有心仪之人,臣妾想知道,那人可是香玺?”
她的问题让朱允文放下手中酒杯,只听他苦笑着,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与无奈:“呵!这还重要吗?”
“看来就是了……香玺确实是个好女孩!平时……她对我也很好!”恩惠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被这浓郁的香气迷了心智。
“她对谁都好,唯独对我狠心!”朱允文又喝了一口酒,言语中满是心酸,仿佛在揭开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感情之事……不能强求……殿下别自责……”恩惠本想安慰朱允文几句,可浓烈的香气让她呼吸急促,思维也变得混沌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别说了……我出去静一静。”此刻,朱允文也感到全身发烫,头脑昏沉,内心像被火灼烧一般,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急忙起身想开门出去透透气。可刚站起身,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暧昧,仿佛被一层轻纱笼罩。他连忙伸手抓住桌子边缘,紧闭双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殿下……您还好吧?”一声温柔的关切,让朱允文意识恍惚,双眼迷离,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恩惠,嘴里却轻声呼唤着:“香玺!你怎么在这儿?”而他的思绪也在这浓香中越陷越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榻旁的熏炉,飘出馥郁的浓香,那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缠绕着被哄骗的二人,就这样将他们包围着,带入彼此的梦里,一切都在这神秘的香气中变得不可捉摸。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屋内,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束。朱允文醒来后头疼欲裂,仿佛有一把重锤在敲击着他的脑袋。他看到躺在身边的恩惠,心中懊悔不已,不停地责怪自己喝醉坏事,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的眼神里满是痛苦与自责。
恩惠醒来时,朱允文已经离开房间,只留下空荡荡的床铺和她独自面对这一切。她望着那柱燃尽的香,若有所思,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迷茫。
这时,雨琉刚好进来收拾茶盘和香灰,她的脚步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宁静却又沉重的氛围。
“雨琉,你老实告诉我!这香不是普通的香,对吧?”一向温和的马恩惠声音严厉,眼神紧紧盯着雨琉,仿佛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小姐……您别生气!我和夫人都是为您好!”雨琉不敢直视恩惠,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胆怯。
听了雨琉的话,恩惠心绪难平,她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也清楚这件事事关重大,绝不能让朱允文知晓。她的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感激母亲的关爱,另一方面又因自己被卷入此事而感到无奈和痛苦。
两个月后,阳光明媚,太医为恩惠诊脉,发现她已有身孕。这个消息很快传到朱元璋耳中,他得知后龙颜大悦,仿佛看到了皇室未来的希望。可朱允文却面色平静,内心却纷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
春和宫里,微风轻拂,花草摇曳。朱允文破天荒地约马恩惠一同散步。他看着走在身旁的马恩惠,欲言又止,眼神中透着一丝犹豫和挣扎。
“殿下,可是想和我谈谈孩子的事?”恩惠一早便猜到朱允文约她散步的目的,于是率先挑明,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事已至此!我定会对你和孩子负责!但恐怕不是你期待的那种方式!”朱允文不敢直视恩惠的眼睛,语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殿下,您的意思,可是说自己还忘不了香玺?”恩惠明白朱允文的心思,眼神中透着一丝理解和无奈。
朱允文沉默不语,脚步突然加快,似要摆脱这恼人的问题,仿佛只要走得快一点,就能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马恩惠努力追赶着朱允文的脚步,不知是因为走得急感到疲惫,还是因为心中郁结,她原本平静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激动:“我别无所求!只要殿下登基后能给臣妾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就好!您若真喜欢香玺!我也不介意您努力争取她!”
马恩惠的善解人意让朱允文心生愧疚,他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御河,轻声说:“我已错过争取的时机。如今她已嫁为人妻!我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你放心!你既已嫁我,又怀了我的骨肉!我向你承诺,等我登基,便立你为后!”
“其实,我不在乎后位!只要殿下承认我是你的妻子,我就知足了。”马恩惠站在朱允文身后,轻声细语,声音里透着一丝卑微和无奈。
“除了皇后之位,我给不了你更多!就连你所说的夫妻情分,我能给你的也只是个名分!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上次醉酒坏事……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朱允文转身避开恩惠的目光,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歉疚,仿佛在向恩惠诉说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殿下不必自责,臣妾不愿勉强您。”朱允文的话让恩惠心痛,但一想到迷香的事,她又满心愧疚,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