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兄,这是叶学正传来的信笺。”有国子监的学子上来送信。
吴质点头道谢,打开一看,其主要是找他商议“新帝登基,严惩秦家一事是否还需继续”的问题,他闲敲着棋子,皱眉思索,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按理来说,新帝登基,他们就这样不管不顾,喊楼游街,不给新帝面子,便是最后严惩了秦家,他们的仕途也难保有望,这代价实在是太大。
可是如果此时退缩,那么前些天他们做出的所有努力都会付之东流,不仅没有挣来所谓的公平,还会助长秦家气焰。
何况,这民心民意不是那么好聚集的,如果失去了此次机会,那么下次便不能再用同样的法子了,那些深埋地底的冤魂,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见天日......
正想着,冥翼忽然拍了拍他的肩,提点了一句:“你心中有自己,有百姓,亦有天下,其实也可以想一想咱们这位新帝,若是想坐稳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做?”
吴质敲棋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对着冥翼行了谢礼,喜到:“我知道了。”
做皇帝可不是一件轻松容易事,如果他沈易安想要手握江山,那么上位第一件事情,就是顺着民意,把秦家除了,拉拢寒门,收买人心。
吴质连忙写好信笺,让小厮送到叶庭风那里,信上就只有一个字:“等。”
信送到的时候,叶庭风和卫铮正在庭院里赏月,当然,也不仅仅是赏月。
“如今大晋国力强盛,其实内忧外患并不少,我就害怕,有一天......毕竟盛极必衰啊。”
卫铮也负手站在月辉下,说:“大晋东面临海,南面是传说中的南疆巫族,北面蒙古,西面大月,外患不假。”
叶庭风低低笑了:“你是认为没有内忧?”
卫铮沉默不语。
“东北那边有你父亲卫国公守着,定不必心优,巫族有云霞山脉阻拦,虽说这些年他们蠢蠢欲动,但是还有三万霍家军在此巡逻,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打开国门,倒是这大月......近几年来太安静了。”叶庭风缓缓道来。
“这是外患。”
“至于内忧......世家横行,民心不定,妖灵四起,冤魂无数......”他越说越觉得心寒,最终只摇了摇头,长叹一气,道:“只愿这位新帝能整治朝纲,有所作为吧。”
他打开小厮送来的信笺,看着上面的一个“等”字,偏头对卫铮说:“你看,子颜心中所想,和我们一样。”
卫铮斜睨着他,半边脸藏在花树的影子下面,看不清神色,或者说,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表露什么多余的情绪。
吴质和叶庭风所料不错,沈易安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惩治秦家。
不仅严惩秦家,还把枕星阁坍塌的罪名扣在秦家身上,说秦家擢试舞弊,有辱圣学尊严,由此枕星阁数万书灵一怒之下毁楼而去。
吴质和卫铮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特地去枕星阁遗址看了一眼,只见那处还是重重官兵把守,结界不曾打开半分,可见昭告天下的那根本就不是真相。
起初沈易安也是没有把枕星阁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直到那么多天下来,包裹着阁楼的那层结界还没有打开半分,世人无法得知其中情况。
作为上位者,这件事自然不能摊开了查,便先找个理由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再慢慢的寻出其中的端倪。
圣旨下来的时候,登闻鼓下,民巷中,一片欢天喜地,有些稍有余足的家庭甚至买了鞭炮来放,低语楼为此开坛欢庆,前几月的年关都没有如此热闹。
“陛下仁德,皇上圣明......”此类话语层出不穷,这一举确实是收拢民心,坐稳皇位的最明智的方法。
秦家被查封了所有财产,锒铛入狱。
刑部大牢内,秦旭一家都关在此处了,秦旭面无表情,秦袒则是怕了,蹲在旁边问自家爷爷:“怎么回事,不是当上皇帝就......”
秦旭冷哼一声:“这局......是我输了,袒儿啊,我们被算计了,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救我们,现在用完了,自然迫不及待要杀了我们。”
秦袒一怒,拳头直接砸在墙壁上:“他居然敢,过河拆桥。”
秦旭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没有多说。
林依站在这昭示罪名的展单下看了许久,李朦直接誊抄了一份下来,带回后山烧了,给他父亲看。
直到天边擦黑,才有乞丐找上林依,请她去汝阳王府。
林依点头示意知道了,上了草堂,把李朦和曾朴叫上,又在冥翼的要求下补了些符篆,准备好了才带着这两人去了汝阳王府。
小厮进去通报,先让李曾二人在前厅等候,有侍女领着林依去了后院的花园里。
沈易安早已站在花树下等着了。
他仰头看着月亮,月辉洒下,影子在月光下显得瘦长,便是当上了皇帝,也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隐士打扮,林依悄然无声的站在他身后。
他似乎有所察觉,却没有转身,而是轻声说:“这棵红海棠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树。”
林依沉默着听他讲。
“你的母亲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是霍家长女霍季川。”
“海棠本是纯洁无瑕的白色,或是温柔漂亮的粉色,可是她偏偏都看不上,偏要这红如烈火的颜色。”
“硬生生让这不争不抢的花,变得热烈张扬起来,这就是你母亲。”
说到这里,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
花树前面有玉桌玉凳,沈易安抬手示意她坐下,并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你母亲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年轻时候的我确实是公子如玉,无争无抢。”
“最开始,你母亲其实是看不上我的,原因很简单,她想要当皇后,要母仪天下。”
“她喜欢我那一母同胞的哥哥,也就是先帝沈关山,因为沈关山明显比我有才干,且早早就被立为太子。”
“只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嫁与我。”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其实我们的真正相识,还是在大婚之夜。”
因为那时候的他两袖一身轻,只想畅游人间,并不想和身在朝廷的六大世家有任何关联,自然也未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未婚妻。
“新婚那夜,我第一次见到,原来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竟然是这般模样。”
后来他们就像话本中的才子佳人一样,从两看相厌,到惺惺相惜,他知道她的野心,未曾觉得她身为女子就有什么不同;她知道他的才干与淡泊,甚至在几次党争中,还是靠着他把她的兵权巩固在手里。
他们确实是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在嫁与沈易安之前,霍季川其实和沈关山走得更近,现在可以说沈关山是余情未了,几次秘见霍季川,要她杀了这位胞弟,许诺她皇后之位。
她自然不肯,沈关山在有一次酒后发狂时,就要非礼她霍季川,那次其实他没有成功,毕竟堂堂武将,岂是久在长安的皇子能动的?
只不过迷迷离离间,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再加之那次霍季川回去后,就诊出了身孕,怎能叫他不多想。
其后霍季川就安心待产,再也没有见过沈关山,而沈关山也没有再来骚扰她。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直到生产那夜,沈关山派人来接走了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