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碎雪扑在城墙箭垛上,喻浅玄色大氅的银线龙纹被月光照得忽明忽暗。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带扣里半片金狼旗,目光掠过城下不断变换阵型的敌军。
那些绛色战旗在夜色中仿佛滴血的眼瞳,与玄色旌旗交织成流动的阴阳鱼。
\"末将请命带三千轻骑正面冲阵!\"韩将军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他手中长槊重重顿地,\"骆老贼这手偷天换日,必是算准我军识破伪装需要时间。\"
赵谋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中铜暖炉磕在沙盘边沿发出脆响:\"敌军半数换上我军战旗,此时贸然出击恐伤及无辜。
不若在城头多立火把,令三百士卒持空弩来回跑动——\"
\"等你的疑兵之计生效,骆元帅的狼骑早把城门撞开了!\"韩将军转身时披风扫翻了沙盘上的小旗,黑白棋子滚落满地。
宫凛无声无息地俯身收拾,袖口露出的绷带渗出暗红。
喻浅突然伸手按住沙盘中央的河谷模型,断裂的指甲在松木纹路上刮出细痕。
昨夜宫凛带回的密信残片在脑海中浮现:\"...朔风起时,金狼噬月...\",与此刻城下翻卷的金狼旗严丝合缝。
\"孙校尉。\"她清冷的声音让帐中霎时寂静。
角落阴影里钻出个瘦小身影,皮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喻浅解下腰间龙纹匕首抛过去:\"带你训了半年的山猿营,走鹰愁涧。\"
赵谋士的暖炉咣当落地。
韩将军瞪大眼睛:\"鹰愁涧此刻全是冰瀑!\"
\"就是要他们觉得不可能。\"喻浅用断甲在沙盘划出条曲折白痕,正好穿过标注着红色骷髅标记的山谷,\"二十里外有片红松林,记得让儿郎们扎紧绑腿。\"她突然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细微的冰层碎裂声——骆元帅的重甲骑兵开始推进了。
宫凛将新换的绷带缠上手腕时,看见孙校尉正往箭囊里塞某种黑乎乎的草籽。
两个时辰前还在城头哭喊母亲的小兵,此刻正默不作声地给皮甲内侧贴符纸。
整支队伍像沉默的溪流渗入夜色,皮靴踩雪的声音竟比落冰还轻。
寅时的月光在冰面上折射出幽蓝光晕。
喻浅站在最高处的箭楼,看着城下敌军阵中突然亮起的数百火把——那是骆元帅在逼她看清那些与守军装扮别无二致的\"韩\"字骑兵。
宫凛递来的铜镜里,映出西南方某座雪峰顶端闪动的三点荧光。
\"陛下,孙校尉他们...\"韩将军话音未落,城下突然响起急促的鹿哨声。
原本整齐推进的敌军左翼突然出现小范围骚动,几面绛色战旗毫无征兆地倒向冰河。
(续写部分)
冰棱在岩壁上折射出幽蓝冷光,孙校尉的皮靴碾碎薄冰时发出细碎爆裂声。
他抬手示意队伍止步,耳畔是三百士卒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前方三丈处的冰层突然断裂,碎石簌簌坠入深不见底的裂隙。
\"腰索扣紧。\"他咬住匕首扯下手甲,掌心旧伤疤蹭过粗粝的冰壁。
士兵们沉默着将铁钩扣进山岩缝隙,皮甲与冰面摩擦的沙沙声里混着远处冰河崩裂的闷响。
赵谋士给的羊皮地图在怀中发烫,标注着红松林的位置被指甲掐出凹痕。
城墙上的火把连成赤链,喻浅将掌心贴在垛口冰砖,寒气刺入昨夜被密信残页割破的伤口。
宫凛解下狐毛领的披风罩在她肩头,指节无意擦过她后颈:\"山猿营最擅攀岩。\"
\"去年腊月他们在西岭冰瀑救过整支商队。\"喻浅偏头看他缠着绷带的手腕,那抹暗红已变成深褐。
城下敌军阵中传来号角,裹着绛色披风的传令兵纵马穿过方阵,铁蹄踏碎满地月光。
宫凛突然握住她垂在袖中的手,体温透过丝绸中衣:\"韩将军的弩车已装满火油罐。\"
冰雾弥漫的山谷里,孙校尉的刀刃挑开最后一道荆棘。
血腥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五步外的雪堆下露出半截染血的箭矢。
他弯腰拾起沾着松针的箭簇,身后士兵默契地分成三股隐入树影。
\"寅时三刻。\"孙校尉舔了舔冻裂的嘴唇,将黑草籽塞进特制箭头的凹槽。
两个举着火把的敌军哨兵转过山坳瞬间,三支弩箭穿透皮甲的声音像熟透的浆果爆开。
城墙上的战鼓突然变调。
喻浅看着敌阵后方腾起的橘色火光,唇角终于泄出一丝笑意。
韩将军的重甲骑兵撞开城门时,她看见三十里外的雪峰上有惊鸟盘旋成旋涡。
\"金狼旗倒了!\"赵谋士的咳嗽声里带着狂喜。
宫凛的铜镜映出敌阵左翼溃散的绛色浪潮,那些假扮成守军的骑兵被火油点燃,在冰面上翻滚成燃烧的流星。
骆元帅的青铜面具被火光照成青紫色,他劈手夺过令旗的瞬间,西南方密林里突然飞出数百支缠着油布的箭矢。
孙校尉的山猿营从树冠跃下时,皮靴底特制的铁钉在冰面刮出刺耳鸣叫。
\"红松脂。\"韩将军劈开敌将头盔时大笑出声,那些沾满松脂的草籽遇火即燃,在敌军铁骑阵中绽开朵朵蓝焰。
城墙上的守军齐声高唱边塞战歌,声浪震得檐角冰锥雨落。
喻浅的指甲深深掐进宫凛掌心:\"让弩手换破甲箭。\"她看着骆元帅的帅旗开始向冰河对岸移动,染血的战车在溃兵中犁出深沟。
宫凛吹响鹰骨哨的刹那,三支响箭带着荧粉划破夜空。
孙校尉抹了把溅到眼皮上的血,看见天幕上的荧光信号咧嘴笑了。
他踢开某个还在抽搐的敌兵,从尸堆里抽出那面残破的金狼旗。
山猿营的士兵们正用特制铁爪撕开敌军后方的粮草帐,火光照亮每个人绑腿上暗绣的龙纹。
骆元帅突然勒马回望,面具下传出夜枭般的嘶吼。
他抽出腰间镶嵌翡翠的弯刀,刀尖直指正在调整阵型的韩将军。
残余的狼骑兵开始收缩成锥形阵,重盾兵踏着诡异步伐截断火势。
\"垂死挣扎。\"喻浅将令旗掷给传令兵,却见骆元帅的亲卫队突然朝城墙方向举起缠着油布的强弩。
宫凛旋身将她扑倒在箭垛下的瞬间,数十支火箭擦着龙纹旗没入夜空。
韩将军的怒吼混着战马哀鸣传来:\"保护陛下!\"喻浅撑起身时,看到骆元帅的帅旗已突破东南角防线,那柄翡翠弯刀正将守军将领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他要抢冰桥。\"宫凛甩出袖箭射穿某个攀上城墙的敌兵咽喉。
喻浅扯断颈间玉坠砸向警钟,翡翠碎片迸溅在青铜钟面:\"让赵谋士开闸。\"
最后一道令旗消失在烽烟中时,骆元帅的战车刚好碾上冰河中央的拱桥。
他回头望着城头那抹玄色身影举起弯刀,刀刃反射的月光突然被某种轰鸣声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