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傻公主可以被爱吗26
琼花很平淡的笑了一下。
皇帝握着她的手,把她冰凉的指尖暖热,看着她,不知不觉就凑近了距离。
琼花没有躲避,只是安静的垂下眼睫,好看又安静。
在贴上她之前,皇帝停下,拉开距离。
他把她略微蜷缩的指尖拉平,展开,低头把脸埋在她的掌心。
这只手很好看,手心却并不像普通女子一样柔软,这是一只握过武器,拥有力量的手。
皇帝奇异的从这只手上感觉到了安心,他捧着这只手养自己脸上贴,就略微粗暴的茧子在他脸上摩挲。
他第一次有种自己空寂冷漠的身躯被填充的错觉,这种感觉很好,他一刻都不想脱离。
略烫的鼻息喷洒在掌心,把掌心都沾染湿润了。
琼花回过神,她手指动了动,皇帝误以为她要抽回手,固定的更紧了,她就不动了。
她看了他几眼,他的眼睛闭着,眼睛跟鼻子贴着她的手,低着头,神态有些微的熟悉,她记不得了。
琼花只感觉,皇帝的样子不像是这时候就迫不及待想上床的样子。
她身体还没好,就算皇帝想要,也得往后排排。
不要最好。
春日的夜晚是带着花香的清风。
屋子里有些闷,她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空气清新多了。
皇帝换了个姿势,不再把脸埋在她手心了,只依旧捏着她的手不放,爱不释手的捏来捏去的玩儿。
琼花随手在旁边的立柜上抽了一卷书看,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中间大伴进来续过烛火,也送了周太医开好的药。
“…你今晚回宫,还是歇在这里?”
琼花一只手支着头,有些困倦的朝对面坐着的皇帝看过去,眼底泛着一层潋滟水光。
“…回宫。”
皇帝知道就算歇在这里,那也不是跟她同住一块儿的意思,到时候肯定要分开。
而且,既然她答应了他,那他就得开始处理那些应该做的事儿了。
“你这几天好好养身体,吏部那边儿我已经让人告假了,你好好休息,等回头把吏部的章程摸清楚一些了,你就去户部。”
户部。
那个长的油头粉面,大肚便便,看谁都笑眯眯的户部尚书?
“对了,你之前在别苑遇刺的事情有眉目了。”
皇帝抬手,伸向她的脸颊,最后却只摸了摸她一缕长发,“几个皇子的外家都有掺合。”
琼花垂下的眼睫缓缓掀起,看向他。
“他们觉得你的封地未来是属于他们的,所以,提前下手往回拿了。”
皇帝指腹贴着她的眼尾,“惊讶吗?还是愤怒?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背地里只想让你死……”
明明是带着调侃的话,说到最后一个死字的时候。他自己却生气了。
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乌黑的眼睛里是戾气。
一只带着茧子,被暖的温热的手贴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他的手。
琼花并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她也是看过宫斗剧的人,更何况当初皇帝的那些儿子女儿靠近她,就是为了多跟皇帝见面,亲近。
这些她都清楚,都知道。
她身体不舒服,也懒得在这种事上浪费情绪。
她垂眸偏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心,感觉到他不动了之后,又抬起眼帘看着站起来的他,“那您会让我死吗?”
“不会。”
手心被轻吻过的地方仿佛有火一样钻进身体,沿着脉搏遁入心脏,一下下的鼓动。
他所有的克制几乎在这个不带一点儿情色,只有安抚的吻中分崩离析。
他躬身,吻上她颤抖的,蝶翼样脆弱的眼睫,把她抱进怀里,看着她贴着自己腹部的样子,心里泛出水一样的柔软。
都是为了她。
“你会活的好好的,长命千万岁。”
他的语调格外认真,不像在哄人,更像在说一种实事。
琼花没有他复杂的心思,她困倦的闭上眼睛,被他爱不释手的小心拢在怀里,闻着好闻清雅的香气,就这么睡着了。
皇帝一直站的脚发麻,才小心的抱起已经睡着的人,把她放到被汤婆子暖的热乎乎的被窝里,给她盖好被子。
临了要走,忍不住捏着她的指尖吻了又吻,内心的贪欲在经过她的同意之后光明正大的跑出来放肆。
他亲了她的额角,眼尾,微皱的眉间,粉色的唇。
舔了舔她的唇缝,尝到了一点儿甜。
终于站起来,走出去了。
门外是坐在软凳上打盹的大伴跟睁着一双泛血丝眼睛的苏沐。
看到他出来,苏沐第一时间看过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她身体不舒服,别让不相干的人跟事扰了她,周太医开的药每天给她吃上。”
叮嘱的这么细致……
苏沐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多想,他恭敬低头行礼,“奴才定然不让闲杂事扰了公主休息!”
皇帝看了一眼已经醒过来的大伴,抬脚往外面走去,大伴赶紧跟上去,临走的时候给了苏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看的苏沐心乱如麻,他想进去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印子,又害怕真的看到什么印子,更怕打扰她休息。
只能就这么坐在台阶上,沉默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
回去的路上,大伴走在斜后方,不止一次看到圣上摸自己的手心,又抬手摸自己唇角的位置,脚步都比平常要轻快许多。
这开心样儿——是得偿所愿了?
大伴低下头注意着周围。
待回了宫里,他就接到了圣上给他的命令。
听到的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傻缺的抬头朝圣上看过去,结果对上了一双恍若深渊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冰冷的一如既往。
大伴瞬间打了个激灵,他趴在地上,声音都在哆嗦,“不…圣上,这不可啊,这…您还年轻,正是壮年……”
“让你去办,你就办就是了。”
皇帝心情好,并没有计较他的不恭敬,反而说:“孩子多了也不是好事儿,丁点儿大就盯着朕屁股底下这个位置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伴不敢再多说一句,哆哆嗦嗦的就去找太医了。
找的自然是医术最高明,已经开始颐养天年的那位。
大伴拉着鹤发童颜,驻颜有术的老太医进了小屋子里,小心的嘀咕了好半响,两人才若无其事的从里头出来。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被吓得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圣上要让自己失去男性能力——倒也不是从今以后都疲软起不来,就是单纯的想要去掉能够跟女子结合的精元。
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让人生下属于他的血脉,虽然圣上已经有几位皇子了,但一个男子,尤其是天子!
主动提出这种想法,并且让人实施,真可谓是骇人听闻且——害人不浅。
老太医跟大伴的想法真的是一模一样。
现如今一时兴起解决了,如果以后后悔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玩意儿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刚才大伴拉着太医说了那么久,就是想问有没有不伤身,后面还能治回来的药。
很可惜,没有。
于是老太医只能一边儿做皇帝需要的药,一边儿努力研制准备解药,毕竟这关乎他全族老小。
*
琼花不知道皇帝所谓的他能解决,就是跑去折磨太医。
她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醒来之后先换了沉甸甸的东西,干爽贴肤的感觉让她松了口气,然后是吃东西,看着苏沐煮茶。
傍晚的时候皇帝又来了,他也不贪色,就是黏黏糊糊的挨着她,抱着她,手脚不乱动,姿态很放松。
今晚皇帝没走,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就睡在一块儿,半夜的时候皇帝用自己的温热的手给她冰凉的小肚子取暖。
在外面守着的是面色白的怪异的苏沐,他两只手的手指紧紧掐在一块儿,眼神看着半空没有聚焦点。
大伴在旁边儿看着,有一瞬间都不知道把这个干儿子带到公主身边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不过他没有提醒苏沐。
这里有圣上身边儿的暗卫,他这时候跟苏沐说对方能不能有什么心思,那是直接送苏沐去死。
以后找个时候提一嘴吧。
大伴披着披风,打起盹儿来。
就这么过了几天,月信走了,琼花精神起来,底下伺候的人也从蔫吧变成了雨过天晴的状态。
尤其是苏沐。
皇帝前脚一走,他后脚就端着茶过来了。
琼花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他犹犹豫豫,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表情,叹了口气,“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作这种表情。”
苏沐就问了。
“您跟圣上……是怎么一回事?您……要入宫?”
琼花摇摇头,“就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这事儿别往外传,明面上,我还是长公主。”
她话音顿了下,主要是苏沐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然给你放两天假休息一下?”
苏沐哪里还敢休息,他日日夜夜的守着,都能出差错。
要是休息的时候再来个什么人,他怕不是要气死。
“谢…主子关心,属下只想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并不想休息。”
他语气坚定,琼花也就没说什么。
休息好了,她就去吏部复工了。
吏部尚书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吩咐过了,态度比以前好多了,也不只给她接触一些过时的折子了,让她开始往中心走了。
与此同时,琼花得到了当初别苑遇刺的下手人的名单。
怎么说呢,有人给刺客开后门,有人培养刺客,有人下达命令,都是想让她死。
琼花没有问皇帝这信息是具体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她只是在被皇帝抱在怀里的时候指尖摸过这一个个名单,声音很低,“能杀吗?”
皇帝低着头,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前所未有的安然舒适,“能,不过得一个个来。”
他捏着她的下颌,偏头吻她,湿哒哒的吻,舌尖相碰,酥酥麻麻的。
琼花呼吸逐渐变沉,她喘不过气的偏头躲了躲,皇帝也偏开了头,过了几秒,皇帝凑过来跟她额角抵着额角。
她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里面都是灼热又隐隐显露出狰狞的欲望。
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没少亲,不过真正更进一步的亲近是没有的,琼花不知道他是在等什么,也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尚书开始让我拟定升贬官员的折子了。”
虽然只是按照早就算好的在位时期功绩来算。
不过这也是一种权利。
她手撑着他锁骨的位置,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之后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脸跟脸上的表情了,“是你跟尚书说了什么?”
“嗯,跟他说了,你在吏部待不长。”
皇帝又凑过去,抱着她,贴着她,黏人猫狗一样。
琼花感觉还是不太对,但具体说不清哪里不对。
她的脑子还是不太够用。
在吏部待了一段时间的琼花并没有白待,升贬官员的时候她刻意搜罗了一些官员的家中事跟文章,在同样优秀的人里,选了思想更为开放平和的官员。
在该贬的官里,率先选了更为迂腐,看中关系出身,以及有明显拙迹的存在。
都是在给未来一步步的铺路。
她第一个出手解决的,是林家。
二皇子的外家,盐商,是南边儿顶头那几位商人中的一员。
林金仪,富可敌国的盐商啊。
*
夏日的到来伴随着一场轰然而至的雷雨,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青石板砖上,周围路过的人的身影都在模糊。
一个瘦小的,仿若孩童的身影冲到因为官差去沿下躲雨,而空出来的大鼓旁边儿。
她瘦骨嶙峋,没有力气去举起接近一人高的鼓槌,就用自己的脑袋,狠狠的撞在鼓上。
“嘭。”
第一声,微弱,尤其是在雨声的遮掩下,变得更不明显了。
“嘭!”
第二声更加用力,豁出去,拼尽全力,声音传出来了,沿下躲雨的官差面色奇差的朝这边儿快步走过来。
今天是长公主殿下代圣上来都城卫安府视察的日子,什么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在这时候敲鸣冤鼓!
“嘭——嘭——嘭!”
血腥伴随着兽类一样的嘶吼呜咽声,鼓声传的远了。
完了。
没能及时阻止的官差面色奇差无比,看着在雨水里跪在鼓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的人,“拖走,别死在这儿碍了贵人的眼!”
“是。”
跟着他过来的另外两个官差应了一声,刚把人提起来,忽然听到一阵声音。
他们回过头,就见穿着刑部黑色官袍的长公主撑着伞,一步步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乖顺如绵羊一般的卫安府官员们。
一众人淋着雨。
只有她一个人撑着伞。
官差们恭敬的低头行礼,看着她走到那个一滩烂泥一般,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面前,心中惶惑,不知道公主要做什么。
琼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蹲下来,深处干净的指尖试了试,尚有鼻息,还活着。
她叹了口气,“这人倒是可怜,为了鸣冤差点死在这儿……”
府伊满头是汗,能跑到都城这里来撞鸣冤鼓的,那能是什么小案子?一般这种人都是好说好哄的带进卫安府里头,至于之后怎么处理,那就简单的多了。
可这个点儿背,竟然碰上了长公主!
他甚至忍不住阴谋论了一下,觉得这也太巧了。怎么刚好长公主过来的时候这人就撞鸣冤鼓了?
不过他也就这么想想,毕竟长公主殿下以女子之身先后走过了吏部,户部,工部,现在在刑部任职。
以往走六部的皇子皇孙,那都是默认的太子,未来接班人,可这位是皇女,是公主。
没人敢猜测圣上此举的意思,但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与圣上的关系那是再好不过。
说句不为过的话,恐怕殿下就是想要星星,圣上都会去建摘星楼。
这种亲近,想弄什么人,直接跟圣上说,或者她自己直接动手就行,何必这么蜿蜒曲折?
府伊清醒现在大雨,他浑身湿透,脸上出汗别人也发现不了。
他低着头装缩头乌龟,“是啊,可怜啊。”
琼花看了他一眼,俯身把浑身脏兮兮的人抱起来,怀里的人太轻了,轻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她在一众惊呼跟不可声中抱着人稳稳的朝卫安府走过去,进去之后让人苏沐去驾了马车过来。
她斯文的对头发滴着水的府伊说:“她需要治疗,我先带她去看大夫,回头再送她过来,看看她是有什么冤屈。”
府伊人都麻了,带走了就别往回送了啊!你一个公主不更能比我这个芝麻官给人申冤?
但奈何他一句不敢多说,生怕真的背后牵扯了大案,那人先把他给解决了。
只能强颜欢笑的应是。
琼花带着人走了。
上了马车,马车里被褥柔软,暖烘烘的,跟冰凉的外面是两个世界。
瘦弱的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蜷缩在被褥上,脸色通红,她发热了。
马车在往宫里行驶,琼花坐着,苏沐跪坐在旁边儿,用帕子给她擦拭她手心的伤口。
马车里很安静。
苏沐柔声道:“您不要自责,是她自己临时选了这个法子,与您无关。”
这人,是她们找来的,盐田一名管事的女儿。
她母亲因为知道了林家以盐矿的名义偷偷私自开采金矿跟铁矿,全家被灭口,她是因为贪玩儿偷跑出去,躲过一劫活下来了。
活下来之后她没有离开那里,而是跟其他孤儿一样,开始当一个小小的,普通的盐奴。
琼花的人本来是打算直接从那些低龄的盐奴里找经历凄惨的人,然后包装之后动手的。
不过这个少女比其他人更敏锐的知道了她的人的意思,在意识到双方都是林家的仇人之后,对方毫不犹豫的袒露自己的部分过去,用来换取信任。
更加深入的了解之后,琼花才得知了她的更多过去。
琼花的意思是,她来视察,然后这少女假装撞鼓,她及时把人拦下,然后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可以顺势推进了。
少女只是一个引子而已,这个引子演的假不假,明不明显,都不重要,因为她已经握住了林家的把柄。
可少女撞鼓了。
不止一下。
她听到鼓声的第一时间就往出走了,还是没赶上。
“她不信我。”
琼花缓缓说。
苏沐给她的掌心上药,“殿下,她心存死志。是太信您了,觉得她就算死了,您也会为她申冤,所以才会如此。”
“胡言乱语。”
琼花看了一眼少女,她烧糊涂了,嘴里一直在念着家里人的名字。
一个又一个,清晰又准确,像是过去数不清的时候,一直有在不停的重复着,怕自己忘却。
马车驶入皇宫。
伴随着这场初夏的大雨,搅动整个南边儿盐场的灭门案拉开了序幕。
这场序幕带动的是整个林家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坠落,在夏季结尾的时候,林家彻底落马。
以私藏兵器,私自养兵等谋逆罪,全族老少,斩首示众。
曾因为二皇子而辉煌了十多年的林家,以一地血水狼狈收尾。
与此同时,带头破获了案子,亲手把林家扯的七零八碎的长公主,在世人面前的影响出现了转变。
从前,她是一位依靠圣上宠爱才能够活的潇洒长公主,是到了年纪依旧会被议论招收驸马的公主,她跟其他公主似乎不一样,又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现如今,她拥有了权利,比皇子还要更早的拥有权利,就像是一只逐渐成长起来的凶兽,这只由皇帝亲自培养出来的凶兽,已经开始撕咬猎物了。
朝中有人明悟,有人观望,也有人若有所觉。
在第二起,牵扯了五公主跟四皇子母家的案子出现的时候,朝臣终于确定了。
长公主这是在报仇。
报当初的别苑围杀。
他们都以为事情早就过去,草草的盖章定论了。
谁知道,还有人没过去。
且一直在盯着,计划着,光明正大的要把那些曾经想撕碎她的存在扯的粉身碎骨,踩着那些人的骨头站在阳光之下,享受着百姓的推崇跟夸赞。
曾经参与过那些的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