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没被报警吓到,他不高兴的嗔了洛温阳一眼,“你态度好点儿,要不然我会给你差评的哦。”
哦是拉长的音调,尾音轻颤。
琼花亲眼看到,洛温阳的嘴唇也轻轻颤抖了起来,拳头都捏紧了。
“咳,那个……”
琼花开口,在中年男人不悦的瞪过来的时候小声提醒,“先生,我们现在在拍节目,你这样,有损你的形象。”
比起对洛温阳的爱怜温柔,中年男人对琼花态度就很正常了,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昨天我就知道了,你们的节目组不能侵犯我的个人隐私,到时候所有出镜的普通人都会被打码,怎么,你还想说什么威胁我?”
“额……虽然会打码,但是先生你说的话被剪出来之后,说不定会有人根据这个会所这个包厢人肉你。”
因为自己不在对方食谱范围内,所以琼花对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很冷静,一点儿不紧张。
她略微往旁边儿,把洛温阳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对留着络腮胡,皮肤保养很好的中年男人说:“先生你也知道他长得很好看,我们现在拍的节目就是类似选秀求生的,到时候节目播出他火了,有粉丝了。你应该听过吧,有些粉丝为了自己喜欢的明星什么都会做的,万一到时候你被扒出来……”
男人脸色肉也可见的变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嘴上这么说,但他确实不敢纠缠了,身体往门后一缩就把包厢门关上了。
下一秒,包厢门再次打开,男人满脸严肃,义正言辞,“你们节目组必须把昨天跟今天有关我的地方都剪掉,否则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我会告节目组的!”
他色厉内荏的说完就又缩回了门内。
这次门没再被打开。
琼花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洛温阳,谁知道洛温阳也在看着她,没有涂匀的焦黄色粉底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的眼神很认真。
琼花短暂愣了两秒后笑了,“没事了,你可以把脸上的东西去洗了。”
“…就这样吧,安全点儿。”
洛温阳往后靠在墙壁上,跟琼花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就跟被罚站了一样。
“刚才……谢谢你。”
洛温阳昨天就跟那男的说了节目拍摄的事,本来以为自己把人给吓住了,结果谁知道对方阴魂不散又过来了。
他被恶心的头脑一片空白,差点儿没忍住提拳打上去。
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不用谢。”
琼花不在意的笑了下。
她靠在墙上,目光落在装饰墙面的墙布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不笑的时候有种清冷的感觉,垂眸中带着几分悲悯跟平静,整个人都跟周围有种脱离感。
洛温阳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一面。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学妹是沉默的,萎缩,腼腆,面对镜头总是垂眸看着地面,眼睛微微弯起,很好欺负的样子。
可刚才,面对那个让人恶心的男人的时候,她不是只会躲在后面等人解决问题的存在。
她站在前面,把他护在后面,几句话就解决了这件事,并且杜绝了后面可能会产生的纠缠。
她展现出了,她性格里的另一种魅力。
而洛温阳,恰好很喜欢这种能够掌控事情,解决事情的姐姐。
再加上她发呆时候透出的那种清冷,还有她身上的包臀裙制服——完美戳中他的所有喜好。
更别提她本身就长着一张能够让人完全放弃所有择偶规则限制的脸。
洛温阳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看她的身体,她的姿态,她垂眸的弧度,她雪白的脖颈,甚至连脸侧微微垂落的发丝都变得充满了美感——明明他之前只觉得她脸挺好看。
可现在,在他眼里,她连发丝都变得美好了。
“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琼花看向对面的洛温阳,眼睛弯了弯,“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没。”
洛温阳撇过脸,没有上粉底的白色耳朵红的厉害,“你想吃什么?下班我请你。”
“下班的时候太晚了,那会儿不吃东西。”
第一次邀约失败。
这让从小到大因为长得好看,总是被献殷勤的他有两份无措,“……也是。”
包厢门打开,出来的不再是那个中年男人,而是一个中年女性,她目光打量的落在身材清瘦的洛温阳身上,随后对琼花招招手,让琼花记下都要哪几样啤酒之后就回了包厢。
接下来中年男人倒是安安分分没再闹幺蛾子。
依旧是工作到晚上下班,两个人坐电梯上门,到刷开门的时候,洛温阳一直在试图开启话题。
从吃饭,到学习,还有对昨天跟今天经历的事的吐槽。
“那个男的太恶心了,他儿子都有了,昨天还是跟一个小男生约过来玩儿的。”
洛温阳满脸嫌恶,“就这还不安分,还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今天还找过来,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人……”
“这种人?”
像是被工作抽空了所有精力,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琼花终于看向了他。
洛温阳点点头,语气肯定,“就是这种脑子不清醒的垃圾——他竟然认为两百块能够买我…我都怀疑他是疯人院里出来的。”
他自己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找个地方买麻袋把人给揍一顿。
见琼花正在平静的用纸杯接水喝,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你不这么觉得吗?”
“啊,当然,他很糟糕。”
琼花端着水杯后退一步,腰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他,“只不过觉得有点奇怪——我一直以为这种存在很多很普遍,但你说,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我就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
洛温阳愣了愣,看着她灰黑色,在灯光下有些冰冷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可能,是我以前的环境接触不到这种人?或者就算有,他们也不敢这样?”
琼花随意的点点头,“你说你讨厌那个人看你的眼神……”
“嗯。”
洛温阳提起这个,不悦的皱眉,见琼花还在看他,顿了一下,说:“那种带着欲望的审视跟打量,还有意淫,谁都不会喜欢。”
“你说的对,你很敏锐。”
琼花恍然的点头,在洛温阳因为被夸而克制不住勾起嘴角的时候,说:“可你今天,不也在用那种眼神看我吗?”
洛温阳脸上的笑意一僵,他看向琼花,琼花也在看着他,没有躲闪,也不是满脸讥讽,她只是那么平静的,在陈述,讲道理一样。
“这么说起来,还是我们女生比较迟钝。”
琼花说:“你说的这种视线,每天,走在路上,都会有不同年龄的男性投过来这种视线。我以前都没有这种视线是不好的意识。”
她没有一点儿讥讽,真的是只有恍然跟理解,“你是真的敏锐,要不是你提醒,我还以为这种注视,是正常的。”
就像洛温阳跟其他男性投在她身上的那些视线,打量的,一寸寸扫过的,评估一样的视线。
原来不是正常,而是可以被排斥,可以不出现的存在。
就像洛温阳,长到二十多岁了,才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视线,感觉到被冒犯。
洛温阳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但吐不出一个字,他甚至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琼花并不是很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她只是把自己想到的地方说了。
作为一个在信息时代长大的人,洛温阳比她本人更早的,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感知到了她潜意识想要表达什么。
你所排斥惊恐的审视跟骚扰,是我所习以为常麻木的经历。
你在因为骚扰愤怒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妥善的去处理,去沉默了。
甚至,你在被人骚扰之后,又把这种目光投在了我身上。
这些,琼花没有明确意识到,没有说出来的话。
都在洛温阳脑海里浮现了。
如果在今天之前,不,应该是昨天之前,他都只会觉得李琼花这种想法太可笑太无意义了。
被看两眼而已,谁不会被看?人生下来就是被看的。
说两句话而已,搭个讪而已,虽然纠缠很掉价,但又没有造成实际伤害,没必要闹到报警这么严重吧?
洛温阳脸色发白,他微抬着的头逐渐低下,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抱歉。”
“嗯?”
琼花回过神,不解道:“为什么要道歉?”
洛温阳没有看她,声音很低,“…你帮了我,我却用那种眼神看你,我很…糟糕,很糟糕。对不起。”
“你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已。”
琼花看着这个年轻人,她对于年轻人总是更加包容一些,“没关系的,这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而且人看人是很正常的,总不可能,每个人都不看别人吧。”
洛温阳在这一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了。
“看跟审视……不一样。”
他羞愧至极,“我以后不会那么看你了。”
“好。”
琼花点点头。
洛温阳看到了摄像头,但今天没有一点儿多争镜头的想法,他匆匆洗澡后就回了房间休息。
琼花慢悠悠的喝了水,泡了茶喝了一会儿,脑子里在回味洛温阳的话。
她觉得洛温阳说的很有道理。
那些她已经习惯的注视,是很糟糕的。
她想了很多,但并没有记录下来,因此自己到后面也有些模糊,不记得自己具体思考的过程跟想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她觉得有什么变了。
但具体却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变了。
她洗了澡,刷了一会儿手机,看了一下古典舞老师发过来的技巧视频,练习了一下之后就睡了。
“讨厌的话,杀掉他们好不好?”
浅色的眸子温柔的看着她,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微微上翘的猫咪唇,唇珠明显,古典的中式长相配上一双明媚的桃花眼,还有墨色长眉,连眼睫都好看的像是画出来的。
这张脸凑在琼花眼前,一笑,琼花感觉眼前都亮起来了。
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生。
琼花有些恍惚,她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几秒,发现他脸上的笑愉悦一样加深后,有些慌的看向周围。
她坐在长椅上,这里是一个广场,她身下是能一次坐五六个人的原木色长椅,带靠背的那种。
正前方是灰白色的砖块以及在砖块上啄食食物的鸽子,这些鸽子的眼睛位置全都是血红。
高大的白色女神雕像双手平放在身前,垂眸悲悯的看着两手中央的位置。
她脚下是正在不断喷出各种水柱的喷泉,淡蓝色的水在空中的时候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头顶落下来的太阳有些灼热,身旁长的跟画出来的一样的男人用身体给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太阳。
她甚至闻到了味道。
太阳暴晒的味道,水流的,带着一点儿冷的味道,身旁站着的人身上传来的,有些甜腻的木质香。
鲜活的不得了。
琼花这么想着,看向温柔注视她的男性,“好久不见。”
男人脸上柔情的笑容一顿,目光从清澈见底变的深厚起来,“亲爱的,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
琼花安静的看了他几秒,男人眨了眨浅色的眼眸,无辜的,仿佛一只狗狗一样凑过来,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声音黏黏糊糊的,“嗯?”
“你的脸捏的很好看。”
琼花叹了口气。
也许是思维一清醒的时候,她听到的那句杀不杀之类的话,让她一下就有种抽离感,甚至想起了之前的噩梦碎片。
那是在梦里新婚以后,再也没出现过的噩梦。
那个梦里的人,还是只有一双眼睛的存在,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张完美的脸。
男人看着琼花,琼花却没看他。
她闭着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仰起的脸上有温柔的太阳落下,她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刻。
“…你不害怕吗?”
冰凉的呼吸,喷洒在脖颈,耳朵等位置。
即使捏出了这么一张脸,他的呼吸依旧是冰冷非人的,他的体温也是这样。
琼花感觉到他搭在她肩膀上的下巴,冰凉。
“以前每次,你好像都很害怕我。”
他困惑的说着:“这次为什么,不怕了?”
“因为想跟你谈谈。”
琼花也没想到这次的梦境里,自己能在一开始就意识到这是个梦,甚至还能够这么冷静。
她睁开闭着的眼睛,看向他,那张脸确实好看的过分,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她说:“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是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愿吗?”
男人说:“我不是鬼。”
琼花一噎,想起来姜明好像也说过这话来着,不过因为这种……情况,跟鬼太像了,她总是忍不住下意识带入进去。
“那你为什么会缠着我?”
琼花轻声问:“你想杀了我?”
“我想你爱上我。”
男人的声音一字一语都咬字很清晰。
他抬起手臂,环抱着她,“你不爱我吗?这张脸,这具身体,你都很喜欢的吧?”
“…抱歉。”
琼花微皱着眉头,她不能理解,“我不会这种事,你也许可以给自己捏一个对象出来,这样,你想让她干什么都可以。”
“爱人,在你嘴里怎么就变成这种事了?”
男人有些不满,他手指轻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转过来,在琼花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噘嘴给她嘴上来了一口,还幼稚的自带音效,发出“啵”的一声。
琼花后仰着,手撑在身后的椅子上,“你干什么?”
“亲你啊。”
男人理不直气也壮,“情侣之间这么做很正常,你学一下我。”
琼花:“……?”
之前在噩梦里,这个存在不是很恐怖?跟那个黑头发的青年打的血肉横飞你死我活,怎么这会儿……好像,不太正常。
“你亲我一下,我会教你学着怎么爱我的。”
男人说着,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清澈的浅色瞳仁看着琼花。
琼花:“……”
“快点儿。”
见她一直不动,男人忍不住催促。
“我怎么还不醒?”
琼花抬头看天,左右看看,“之前不是我一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会醒吗?”
随着她在梦境里待的时间越长,那些曾经被她遗忘的噩梦,都被逐渐想起来了。
她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这个人,最初连五官都没有,就光着一个鸡蛋脸接近她。
“你以为我这么久不见你,是去干什么了?”
木质椅子随着他凑近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下巴再次贴上了琼花的肩膀。
“我变强了。”
他的一只手贴在琼花的脖颈上,半眯着仿佛在发光的浅色瞳孔,“没有我的同意,你离不开这里。”
他越说越凑近。
琼花感觉脖颈一凉又一凉,他整个人都是冷的,不管什么接触会带来的只有冷意。
她垂眸一看,看到了他慢条斯理缩回去的舌尖。
“……”
感觉更像动物了。
“我……”
“轰!!!!”
天际传来一声巨响。
琼花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童话一样婴蓝的天被融出了一个黑洞。
黑洞周围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落不明物质。
两个巨大的,长得跟蝴蝶类似的存在一个接一个的钻进来。
那放大之后重叠的蝶翼,还有蠕动的触手……
琼花撇过脸,用力握紧男人的手臂,“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的虫子?”
男人阴沉愤怒的神情一僵,紧接着变得怪异。
天空的两个大蝴蝶也僵住了几秒,一动不动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翅膀动了动,一层光笼罩着他们,触手跟不正常的蝶翼都消失了,它们变成了普通世界中蝴蝶的样子。
“亲爱的,别怕,我会解决他们的。”
男人安抚的拍了拍她抓住自己的手,美滋滋的把人抱在怀里,抬手,无时无刻不在喷洒的喷泉瞬间变成数不清的棱形晶体,朝着天空的两只大蝴蝶扎过去。
琼花没看正在发生什么,她闭着眼睛,听着整个世界响起的巨大轰鸣,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没有血腥味,但有种说不出的腥甜味儿。
甜腻的让她感觉不适。
她缓缓睁开眼,下一秒眼前一黑,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嘴上凉了下——男人又亲她了。
“老婆别看,场面有点儿恶心。”
琼花眼睫颤了颤,“嗯”。
男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着天空的两只蝴蝶,确切来说,他们已经完全没了蝴蝶的样子。
黑色的触手纠缠着蠕动,流淌下腐蚀性液体,发出滋滋的声音,腥甜的,充斥着数不尽欲望的信息素伴随着液体的落下充斥整个梦境。
这是他会分泌的一种催动人…的信息液,当然,他绝不会像这两只发情的狗一样把这种信息液到处乱溢。
这让他感觉自己仔细布置的梦境都被毁了。
果然这种没脑子的垃圾就应该被切除吞噬,而不是堆积在一块儿,造出一个更麻烦的垃圾。
蝴蝶的磷翅在触手中生长着,布满粘液,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扇动。
太丑了。
男人眉头紧皱,抬手一捏,空中漂浮的,狼狈不堪的两个怪物瞬间被捏碎。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他捏碎的那些,也是他自己,受伤变虚弱都是不可避免的。
他眷恋的吻了吻她的唇角,“你该醒了。”
下一秒,琼花在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愣了两秒,把床上的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盖着,身体有些冷。
那两只蝴蝶,也是怪物吧。
它们会不会追到现实里来?
晕黄的床头灯笼罩着她,下一秒,她的手机响了。
是姜明打过来的电话。
想到过于清晰真实的噩梦,琼花接通了电话,“姜大师。”
“我感觉你可能有危险。”
姜明一开口就说清楚了自己为什么打电话过来,“你现在周围有没有什么让你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琼花随手把台灯从黄色调成白色,“…姜大师,我又做噩梦了,这次记得很清楚。”
姜明那边儿的声音都放轻了,“方便跟我说一下,你梦到了什么吗?”
“这次,你记得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