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这几天正是交公粮的时候,全部按照登记好、分好等级的粮食一车车的送到粮站去。
公粮拉完,保管室剩下的就是明年播种用的种子、年底结算的粮食和村里的储备粮。
村长看着这一大事弄完,就开始让村干部们一起帮忙计算出村里一百二十户一年的工分总和。
再合计粮食,得出今年每人应得多少口粮。
赵铭又忙了起来,天天跟着村干部做着会计的活儿。
在医院住着的曹招娣,脾气差极了。
动不动就责骂孙芳芬,要不是她现在手绑着固定板,肯定要上手打人。
几天下来,孙芳芬都憔悴了很多。
在医院睡也睡不好,只能打地铺,还不能睡太熟,曹招娣会起夜。
曹招娣现在下不了床,屎尿都是在床上解决。
还要时时忍受曹招娣的谩骂,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下,孙芳芬瞅着都两眼无神了。
胡德福回了信,胡娇俏拿上信来医院看望曹招娣,这才让孙芳芬有片刻松快。
有胡娇俏在,曹招娣就正常点儿。
胡娇俏给曹招娣念着信,曹招娣听到儿子不能回来看她,她这心里难免伤心失落。
胡娇俏柔声的在一旁安慰。
孙芳芬在一旁瞧见,心里啐着。
嘴上花花,说什么忙得走不开,实在来不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来,真要来,他老娘都这样了,厂里,供销社能不给批假。
就算老的不来,小的也能来看一眼吧。
学校会不给假?
都是黑心肝的,出了事还不是家里担着,她伺候着。
住县城的宝贝女儿不也就来看了她两次。
今天要不是三房来信了,眼瞅着还不会来。
这死老太婆也是看不明白,她劳心劳力的看着她,不给好处,还不给好脸,真是瞎了眼了。
孙芳芬心里愤懑的叨叨,对曹招娣的怨怼愈加深厚。
*
大伙儿犁地、翻土种春麦的时候,胡林上山把之前的陷阱都一一恢复了。
并且又增加了两个陷阱,一共是十个。
雨季过后就是冬天了,得提前搞点存货过冬。
山货被捡得很干净,这几天,山上也没人来了,恢复了以往寂静的模样。
胡孝义上工后,这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胡林身上。
她人矮只能站在凳子上做饭,每次做饭都像是在打仗。
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跟胡孝义差不多,好在吃了几天胡孝义的手艺,胡林对自己的手艺没有多嫌弃。
李爱花只能在炕床上待着,没事干的她只能每天做着手工活儿。
给一家三口准备过冬的鞋子。
也快要做好了。
胡孝义这些天早上早起山上砍柴,中午制作篱笆,下午围院子。
日积月累下,院子的雏形有了。
春麦种下后,大家伙又闲了下来,上工的时间也恢复到了最闲时候的模样。
这时候地里的活计就只有犁地、翻地,因此老郑平日里养着的牛倒是一直不得闲。
闲有闲的事,随着雨季的到来,大家的重心都在自家的自留地里。
红薯、土豆、玉米、大白菜等等这些都熟了,该放地窖的放地窖,该腌制的腌制。
随后又把土地翻了翻,种上些耐寒的菜过冬。
还有就是上山砍柴。
家里的今年没这些烦恼,胡孝义的重心在围院子,搭鸡鸭棚上。
彻底闲下来不上工时,他紧赶慢赶在十二月份,年底结算前,把院子彻底弄好了。
过冬的柴也堆满了整个屋檐,垒得有大半墙高。
不知是不是这时节,也到了动物们囤货过冬的时候,胡林陷阱的收成还不错。
李爱花病着,这些都只能交给胡孝义来处理。
胡孝义可没李爱花那么好糊弄,看到动物们的伤口,询问胡林。
胡林还是拿那套‘不知被什么动物咬死’的借口搪塞胡孝义。
胡孝义自然不会信,追问,胡林只好拿出打赌一事来压制胡孝义。
马上就到年底结算分粮的时候,他们打赌的时限已经到了。
胡林拿着家里的话语权,胡孝义自然没了话。
只说大青山深处的密林危险重重,让胡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还不够山里的大型动物塞牙缝。
胡林懒得搭理胡孝义,没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只让胡孝义在李爱花的指挥下腌制这些野味。
新得来的野兔皮毛,李爱花指挥着胡孝义处理皮毛。
等风干后,她好用来做些内衬,贴身穿着,过冬的时候也能暖和些。
李爱花经过两个多月的卧床休息,现在断腿已经初步恢复。
只是还绑着夹板不能用,胡孝义给她做了个拐杖,她撑在腋下,也能下地走走。
李爱花好久没下地,这给她高兴得,要不是胡林看着,她定是一刻也不停歇的走来走去。
过了几日,年底结算的时候就到了。
村里的人分批次的去保管室领粮食和钱、票。
胡家考虑到下雪入冬后去县城不方便,便把曹招娣接回了家里照看。
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的曹招娣早已怨气冲天。
因为她现在还不能下地,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像个没有尊严可言的废物。
她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本就比不上年轻人。
又是粉碎性骨折,恢复起来就更慢些,现在都还要绑着固定板,一点都不能挪动。
孙芳芬受够了曹招娣的折磨,见终于能把人接回去了,差点没喜极而泣。
当晚就跟胡广杰蛐蛐了半宿,胡广杰听到媳妇儿的遭遇,软声安慰。
曹招娣到家的当天,所有人都露面了,只有胡军一人窝在房间不去。
高如琼见他在温习功课便就没强求。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出去是因为无法面对曹招娣。
事发后,奶奶说是胡林撞的他,爷爷便问了家里的所有人,他选择了隐瞒。
爷爷之后又问了好些熟悉的,当时在在山上捡山货的人家,最后都一无所知。
这件事到底如何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胡家没有发难胡林他们。
然而事实是,胡春生得知没人瞧见有人推曹招娣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医院跟曹招娣说这个事。
意思是希望曹招娣老实点,不要再逮着胡林不放,胡林那丫头又不是好欺负的。
当时曹招娣气得什么恶毒的话都冲胡春生骂了。
孙芳芬在旁边听着都大吃一惊,看曹招娣那架势俨然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
结果也给胡春生气着了,不欢而散后,再没来过医院,这也是孙芳芬遭老罪了的原因之一。
曹招娣回到胡家没几天,就排到了胡家领粮食,结钱、票的时候。
胡家一大家子人背着背篓,挑着扁担,往保管室去,这里面只有胡林一个搬不了粮食的孩子跟着。
时隔几个月,胡军再次和胡林照面,这次他再没贴上去。
只神情莫测的看了眼后,便移开了视线。
胡林对此很满意。
她可没功夫搭理这些尚且稚嫩孩子。
保管室,村长一家,和几个村干部还有赵铭都在场。
记分员兼会计的杨甜和几个干部还有赵铭,当场跟胡家的所有人核对工分。
核对完后,胡家领多少粮食,又领多少钱和票后,大队长、村长、红袖箍民兵队长、还有胡家众人便要在档案上都摁上手印,这样才能领到粮食和钱、票。
刚等核对完,还不等胡春生说把多少粮食换成钱和票,胡林开口了。
“等等。”
胡春生和村长都看向胡林,在场的其他人和排队结算的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你又要作甚?”胡春生低声问道,言语间带着些许恼怒和无奈。
她不会是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让胡家多分些粮食给他们家?
肯定是上次把他们分出去过时给的粮食不够他们吃,这次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不得不妥协。
若真是这样,他也只能多给点,胡家的面子,不能再丢了。
他就知道,在看到胡林跟着胡孝义过来的那一刻,他便明白结算的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爷,咱家都分出来过了,我爸挣的粮食,该拿多少出来换成钱和票,得我们说了才算吧。”
等胡春生把钱和票都握在了手里,他们又该以没有分家,所有的钱财都得给曹招娣保管的说辞来不给钱了。
他们家一分钱和票都没有,就拿着粮食,简直是亏大发了。
胡孝义又是个不会去胡家要钱的,手上没有钱,还过什么日子。
胡春生没想到是这茬,一时愣了神。
转念过来,他心里也是不想给,这要是彻底分开,今后胡家不是要少一笔收入。
在胡春生开口说话前,胡林又道:“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明年开春,没钱买菜种,家里自留地也只能空着。
我爸脸皮薄,又不好意思上你们家要钱。
我想着既然都分开过了,这钱和票干脆也就不一起管了,不然我们一家生活起来多不方便。
以前大家住在一起,柴米油盐都不需要操心,我爸只管干活就行。
可这分出来过,手里没钱,这可让我们咋活?
这大半年来,咱家是想买点啥,手里都没钱。
我妈摔断了腿,也没钱上县城看看去,更别说买点营养品来补身体。”
话一出,周围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