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一路快马,在城郊一处院前停下。
院门是敞开的,能看到一位老者在整理药材。
药香扑鼻而来,薛寒走了进去。
老者听到动静抬起头,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薛寒走近:“徐伯,麻烦你个事。”
“你小子找我能有什么事?”徐伯语气虽冲,神情却透着亲近。
徐伯本是一位太医,曾因救治皇子不力被下狱,机缘被薛寒所救,可惜却跛了足,心灰意冷之下搬到此处算是半隐居。
薛寒拿出一个小匣子递过去:“想麻烦你检查一下这些香丸。”
许多香材本身就是药材,合香如合药。
徐伯把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放了三个小袋子,每个袋子中是气味、颜色皆不同的香丸。
“徐伯,我想知道这三种香丸,两两合用或是三种一起用,会不会有损身体。”
因靖平帝对袁成海之死的重视,这些香丸已被检查过,并无问题。
徐伯深深看薛寒一眼,多年太医的生涯令他一个字都没多问,只一点头:“好。”
“多谢徐伯。”
“你是在这儿等,还是再来?”
“要等多久?”
“至少要到傍晚了。”
薛寒不由想到了胡四将要拿到的点心。他知道这次除了红豆糕,还有肉饼,都是他爱吃的。
一瞬的犹豫后,少年道:“我在这儿等。”
徐伯点点头,带着装香丸的盒子转身去了专门配药的房间。
薛寒就在院子里坐下,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将落。
吱呀推门声响起,默默发呆的少年猛然站起。
徐伯被吓了一跳:“一惊一乍干什么?”
看样子,查出的结果对这孩子很重要啊。
薛寒快步走过来:“徐伯,可查出什么?”
徐伯盯了少年一瞬,暗暗点头:结果对这孩子确实很重要。就是不知这结果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了。
但这不是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跛子该操心的事。
“没查出什么。”
“没有?”薛寒怔了怔,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徐伯麻木许久的心突然生出一分好奇:这到底是乐见还是不乐见呢?
“无论是两两合用,还是三者合用,都没什么问题,要说有特别的话——”徐伯语气一顿,有意看看薛寒反应。
少年却已收敛情绪:“有何特别?”
“香丸品质特别好,制香丸的人是位高手。”
短暂的沉默后,薛寒接过徐伯用剩的香丸:“多谢徐伯。下次再来看你,给你带点心。”
香甜细软的红豆糕,徐伯应该会喜欢的。
“走吧,走吧,少来烦我。”徐伯不耐烦摆摆手。
薛寒赶在城门落锁前进了城,回到皇城司。
胡四孤儿一个,就歇在皇城司中,一见薛寒回来赶紧迎上来:“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这次秋六姑娘除了红豆糕还送了肉饼,猪肉馅的,咬一口喷香流油……”
看着胡四眉飞色舞的模样,薛寒眼神一沉:“你都吃了?”
察觉到危险,胡四后退一步,竖起一根手指:“一个——”
只吃了一个?
少年神情不觉舒展开:胡四这次倒是管住嘴了。
胡四讪笑着再退一步:“给您留了一个。”
薛寒:“……”
“红豆糕都给您留着呢,卑职知道您爱吃。啊,我去拿点心。”感到不妙,胡四飞快跑了。
等薛寒吃上热过的仅存的肉饼,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原处。
看来是他误会了,袁宅女眷所用的香丸与袁成海的死没有关系。也就是说,秋六姑娘与袁成海的死没有关系。
他果然太爱胡思乱想。
冷香居中,鱼嬷嬷正在和王妈妈抱怨:“王妈妈,下次再给小年轻送点心,不如你去吧。”
那次给人家送过去就罢了,好歹不担心被熟悉的人瞧见,这次居然就约在伯府大门外的榕树下。
她像做贼似的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这苦差事实在没法干了!
王妈妈是秋蘅的乳母,以前秋蘅没被接回来的时候在伯府是被人无视的处境。如今仗着六姑娘颇得老伯爷看重,六姑娘本身又是个厉害的,加上芳洲做的点心,竟开始受到不少恭维了。
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都让她牢牢站在秋蘅这边。姑娘既然把差事交给鱼嬷嬷不交给她,一定有姑娘的道理。
被王妈妈拒绝,鱼嬷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是教养嬷嬷啊,这样被人瞧见了实在不像样。”
王妈妈忙劝:“没事没事,姑娘前不久拽秃了西平侯府四公子的头发,满京城都知道的。大家对姑娘教养方面的要求可能也不高,你放心吧。”
鱼嬷嬷:!
“姑娘回来了。”险些听笑了的芳洲见秋蘅进屋,扬着唇角迎上去。
无论是白日还是晚上,姑娘总有不在冷香居的时候,至于去了哪里,冷香居的人早有默契不多嘴问。
“姑娘喝口水吧。”
秋蘅接过青萝递来的杯子喝了几口:“我去歇一歇,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进了里屋,秋蘅往床榻上一坐,靠着床头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团。
今日出去,她是向陶大他们传递下一步计划的,然后得到了聂三娘传出来的纸团。
屋中光线足够,慢慢把纸团展开看过上面的讯息,秋蘅久久没动。
薛寒去袁宅要走了女眷常用之物,包括香丸。
那些东西,袁成海出事后应该就被检查过,薛寒为何突然这么做?
还是在昨日于青莲湖见过她之后——
秋蘅紧了紧手中纸团,有了判断:薛寒在怀疑她。
她闭上眼睛,昨日种种在脑海中浮现。
他关心她随口编造的怪病,会带她逃跑,会因意料之外的身体接触而害羞无措,也会不动声色怀疑她。
不愧是皇城使薛寒。
还好,她早就说过,她会很小心。
倚床而坐的少女慢慢睁开眼,抬手轻轻抚住心口。
昨夜因意外相拥而在此处产生的那种微弱却挥之不去的奇怪情绪终于一点点消散。
“薛寒——”秋蘅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她说要救他,回报他。可他若坏了自己的事,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