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场酒宴。
袁成海进来后就坐到了上首,其他人分两侧按身份地位依次排开而坐,一人一个小桌案,敬酒也是遥遥举杯,根本没有靠近袁成海的机会。
请来的官妓都是京中有些名声的,常出现在这类酒宴上,弹琴位置是固定的,离袁成海就更远了。
袁强很快就说到最后:“袁大人好奇秋六姑娘救下秋二姑娘的事,就问起永清伯,二人说话喝酒的时候,袁大人突然就吐血了……”
“你是说,袁大人多次大笑?”薛寒问。
袁强迟疑着点头:“是,这怎么了?”
“只是问问,多了解一些,仵作才好判断。”薛寒随口解释,看向永清伯。
永清伯老脸煞白,忙道:“这不关我的事,我坐的地方离袁大人远着呢。”
谢天谢地,没有权势的优势,居然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
薛寒收回视线:“胡四。”
“卑职在。”
“安排人把在场之人记录一下,一个不漏。”
“是。”
薛寒交代完离开丰味楼,进宫禀报去了。
丰味楼外官差把守,再不许寻常人进入。
越来越多人站在不远处好奇观望,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啊,来了这么多官差?”
“看到刚进去的人了吗?那是个仵作!”
“嘶——这么说死人了?这死的一定是位大人物吧?”
有人压低声音:“好像是那位袁大人……”
“天爷,那个袁贼竟然死了?”
“小声点,不要命了啊!”
“都死了还怕啥?”
“也是,死得好啊……”
陈三挑着满担货物,一颗心飞了起来。
姓袁的狗贼死了?怎么死的?真的是他吗,会不会弄错了?
渴盼的事成真,他反而不敢相信,患得患失,情不自禁靠近丰味楼。
“官府查案,不得靠近!”守在酒楼门口的官差呵斥。
陈三讪笑着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这么急干什么?”等陈三到了茶摊喘着粗气坐下后,陶大低声问。
陈三瞥了一眼茶摊上的客人,使了个眼色,强忍到人走了才道:“袁贼死了!”
陶大提着的茶壶一晃,茶水倒在了杯子外。
“什么?”
“哎,怎么倒茶的!”陈三抬高声音。
“对不住,对不住。”陶大急忙拿起抹布擦拭,手却是抖的。
桌面上湿漉漉的,正如陶大此时湿润的眼睛:“消息是真的?”
“真的,就死在丰味楼。现在丰味楼已经被好多官差围住,不让人靠近。”
“怎么死的?”陶大颤声问。
陈三微微摇头:“暂时还不清楚,我听到这个消息就来告诉你了。”
陶大沉默着放下茶壶。
这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想说,太多情绪要疏解。
“陶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陶大摇头:“不,该干什么干什么,万一鹊兄弟有指示呢。”
陈三狠狠抹了一把脸:“陶大哥,你说鹊兄弟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陶大无从猜测,不觉望向丰味楼的方向。
有人向着茶摊走来了,是刘二。
陶大迎上去招呼。
刘二见茶摊上没有外人,干脆在陈三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听说那狗贼喝了酒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吐血而亡。”
“就这样死了?”陈三一脸不可思议,“鹊兄弟会不会就在一同饮酒的那些人中?”
陶大语气严厉:“不要乱猜了,耐心等鹊兄弟下一步指示。”
到现在,陶大对那位年轻的不知面目的鹊已心服口服。
“我知道,我知道……”陈三抓起茶碗咕咚喝着,掩饰声音的哽咽。
狗贼真的死了,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可以瞑目了!
陶大三人为袁成海的死而欢喜时,袁成海出事的消息也传回了袁宅。
“老爷死了?”丽娘一听就失声痛哭,“老爷,老爷你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啊,让妾以后可怎么办啊……”
慧娘神色怔怔,眼泪不觉落下。这泪与其说是为袁成海而流,不如说是为自己。
是啊,没有了那个男人庇护,以后可怎么办?
聂四娘也哭了:“姐姐,你听到没,他死了,他死了!”
聂三娘揽着妹妹,声音哽咽:“是,他死了。”
鹊兄弟真的做到了!
她抬头望天,天空碧蓝,脑海中不觉闪过为杀袁贼而聚在一起的人。
那些人,有的认识很短暂,有的一起走过很长的路,渐渐都死了,只剩他们四个。
而现在,他们四人与鹊兄弟一起,为死去的人报仇了,为东南受害的无数百姓报仇了!
聂三娘也哭了。
靖平帝得到消息后大为震怒,下旨严查。
与袁成海一起吃酒的人重点盘问一番,仵作这边经过反复判断有了结果:死于中毒。
于是本来能回家的众人又被盘问一遍,还搜了身,自是什么都没搜出来。而经过一一询问,排除了在场之人下毒的嫌疑。
调查重点转到丰味楼,永清伯才和其他人一样终于被放回家。
袁成海出事的消息因丰味楼被官差层层包围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但还没真正传开。老夫人看永清伯一脸憔悴走进来,很是纳闷:“伯爷怎么了?”
不是受邀喝酒去了吗,去的时候喜滋滋的,回来怎么成了霜打的茄子?
永清伯一屁股坐下,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
老夫人不由坐直身子:“是有什么事吗?”
现在老东西出去一趟也开始闹幺蛾子了?
难道这个也传染?
永清伯重重叹口气:“出大事了!”
老夫人急忙问:“什么事?”
“袁成海袁大人,死了!”
老夫人倒抽一口气,音调拔高:“怎么死的?”
天爷,这幺蛾子是不是太大了?
“不知道啊。”说起这个,永清伯神色茫然,“他和我打听六丫头救下二丫头的事,我不乐意说,就敬他酒岔开话题。他喝完酒就嘎嘎乐,乐着乐着就吐血了!”
“然后呢?”老夫人一颗心高高提起,一脸紧张。
“然后就死了啊!”
老夫人猛捂住心口,心跳急促:“他提起六丫头,就死了?”
永清伯点点头,又觉得不对。
“什么叫提起六丫头就死了,这可和六丫头无关,和咱们家无关!”
“我当然知道。”
老夫人依然无法平静,喃喃道:“反正他打六丫头的主意,就死了。”
还有那个害死六丫头养父的韩衙内,整个韩家都完蛋了。
她早就说这丫头邪性!
永清伯想到这些也惊了,忐忑问老夫人:“你说六丫头对我这个祖父还满意吗?”
他不想死,他想长命百岁。
老夫人默了默,淡淡道:“那伯爷得问六丫头了。”
满意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