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维达托抿了抿唇,挺起的腰背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谢谢。
卡普兰奥还没写完,他的手就被季维达托反握住,动弹不得。
“那么,我回去之后具体需要做什么?”阿达普沃科率先打破沉寂。
“很简单,取得厄利生的信任,接替您姐姐的工作,借机把卡雅现状告知叶海亚大人。”
“很简单?我姐姐也不是傻子,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如果她能很简单的捅漏一切就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轮到我来。”
季维达托直视着欧茌的脸:“王兄,你应该没有再瞒着我们的事情吧。”
欧茌抬眼直视自己同父异母的好弟弟,温和的笑笑:“没有。”
季维达托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半晌,抿唇吞咽,眼睫半垂后又重新抬起,等待着下文。
欧茌转眼看向阿达普沃科:
“您姐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厄利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职位随意交给别人而自己一点也不插手,阿维拉帕米身上用来监视的东西数不胜数,否则凭她的身份又怎么只能和我用写信交流?您也知道她的生活范围被缩小的几乎和禁足没区别吧。”
“但是您不一样,您姐姐没有机会和教皇大人联系,但您可以,想必教皇大人即是无法制服厄利生也可以帮助您躲避厄利生的监视吧。”
“让我帮忙可以。”卡普兰奥趁众人还未开口就抢先说道:“但是我要厄利生活着。”
欧茌眉尾轻跳,眼中添了一丝愠色,笑意未改:“教皇大人可以给个理由么?要知道,在神明的愤怒下想救下远隔千里之外的人可没那么简单。”
“厄利生知道很多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死,我也要在知道真相之后再杀了他赎罪。”
“欧茌殿下,您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身为父亲的厄利生明明有能力却不愿意救自己亲生女儿吗?”
“我不是很想知道。”欧茌反驳的极快:“厄利生是一定要杀的,我就算知道了原因也不会原谅他,阿维拉帕米并不会因此回来。”
“那我就很抱歉了欧茌殿下,您的计划恕我不能参与。”卡普兰奥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等下!”欧茌静坐着,阻止的声音上扬尖利,差些失控。
“阿达普沃科先生可是您的亲人,您就这么冷血的看着他去送死吗?”
“不,欧茌殿下,如果没有保护,我不会冒死赌命,我会拒绝前往卡雅国执行您的计划。”阿达普沃科笑着,成功堵住了欧茌的后路。
“我也想找我父亲问个清楚。”
欧茌的眼神猛地落到了阿达普沃科身上,似是狠下心来紧咬后槽牙。
“好,我答应您的条件,但是具体怎么救厄利生我不会管,您自己来,也别想让我帮一分忙。”
卡普兰奥沉默着,重新坐了回去,算是默认了欧茌的话。
他看向阿达普沃科:
“我会在你身上放阻断监听监视的法阵,还有可以让你父亲听到看到伪造出来的假象的法阵,还有,我给你身上的珍珠添了一项传递消息的功能,如果有其他控制你的方式,可以通过它告诉我,方便我具体保护你。”
阿达普沃科认真的点点头。
“陛下,那么就请您提前准备一下爱德文元帅的‘葬礼’了。”欧茌好像等不及要确定计划中每一个人的任务,生怕再晚一点就出现变故。
季维达托少见的没有反驳,但也没有任何反应。
欧茌明白好像明白了季维达托的默认,不再强行要求他表态。
在这之后,欧茌没有再也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着其他几人商量完计划中细节的各种安排。
直到整场会议结束,欧茌才站起身,收好了桌子上的每一封信,想要和门外等待的侍从离开。
“欧茌殿下。”
欧茌止步,回头看向叫住自己的人。
凯斯·爱德文笑着和他招手,用温和的眼神传递着友好的信号。
“欧茌殿下,微臣有些事情想要和您重新商量一下,关于计划的事情。”
凯斯貌似看出现在的欧茌对除了计划之外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便直接点明了自己的目的。
欧茌扫了眼周围已经走空的大殿,抬脚走向凯斯。
“殿下和老臣到这边来吧,偏门后面有个房间,专门做了强力的隔音处理。”
梦索跟随着他们的背影,在即将进门的时候伸手试探,推开被幻影掩盖的,紧闭的门,一同走了进去。
“爱德文元帅,您找我还有什么要说的?”
凯斯没有回应,而是掏出那包假死药粉,重新塞回了欧茌的手里。
欧茌蹙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我不需要这个,这个计划里,我……”
“你要假戏真做?”欧茌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个度,不解的眼神直接贴到了凯斯脸上。
“您先别着急,我给您看个东西。”
言罢,凯斯脱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了腹部。
一道半米长的狰狞疤痕斜插在坚实的腹肌上,明明是旧伤,可伤口处流出的点点暗红和萦绕周围的黑雾让人看着顿觉疼痛难忍。
“这……”欧茌略微惊诧。
凯斯重新穿好衣服,左手抚摸着腹部问道:“殿下可知老臣多少年岁了吗?”
“老臣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凯斯自问自答,眼里却还是没有半点关于自己已老的触动。
“这个伤是十几年前留下的,当时的我与卡雅国的祭祀师发生冲突,不小心留下的,我本想等着伤好了再回去报仇,结果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现在等也等不到了,卡雅国的祭祀师都死了,估计当年那个伤我的人也一起葬送在那场反抗运动中了吧。”凯斯苦笑到。
“殿下,您觉得,如果老臣假死,厄利生能不能发现呢?”
欧茌肯定的回答:“发现不了,不然我又是怎么从卡雅国用这个逃出来的呢?”
“不殿下,不是这么衡量的。”凯斯摇头。
“老臣听说厄利生的女儿阿维拉帕米因救您而死对吗?”
欧茌不由的双拳握紧,语气中略带紧张:“您想说什么?”
“请问您在服下假死药逃离卡雅的过程中有没有与厄利生打过照面?”
欧茌回想后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是阿维拉帕米告诉我,我在逃跑时阿维拉帕米敢保证厄利生不会和我相见。”
“那就是了,老臣只是提醒您,那时的厄利生被自己女儿的死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自然没有过多的心思关注您,等他清醒过来想要抓您的时候,您已经离开了那里,所以,您并不清楚假死药能不能骗过厄利生的眼,只能确定它能骗过普通卡雅民众的眼。”
“根据阿达普沃科先生说的,厄利生现在就在耶洱瑞斯,他绝对会来找我验证阿达普沃科是否真的杀了我,您敢赌这个被发现的可能性吗?”
“所以,殿下。”凯斯突然抬头紧盯着欧茌。
“请给我换成真正的毒药,诅咒之力的侵蚀和过大的年纪早就让我成了个挂名元帅,即便不吃毒药老臣也没几天活头了,陛下让我上战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既然不能为陛下在战场上分忧,那么我最后能做到的,就是保证计划绝不出半点差错。”
凯斯说的很平静,仿佛从欧茌提出这个计划一开始就下了必死的决心。
欧茌抱胸叹气:“那您为什么不在刚才告诉所有人这个结论,反而拉着我一个人倾诉衷肠?要知道,我可没有下决定的实权。”
“殿下别怪老臣为难您,主要是陛下和教皇大人是绝对不同意我去送死的。”
“您既然知道那找我还有什么用?”欧茌快速把药塞回了凯斯的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没成想凯斯一句话就把欧茌拉了回来。
“因为您是在场几人中最希望杀死我的人。”
欧茌脚步一顿,呼吸渐渐急促,他闭闭眼,还是走回了凯斯身边。
凯斯收敛了笑容,看着欧茌的眼睛,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您长的还真是像您的外祖父啊。”
“你没有资格提我的外祖一家。”欧茌少见的没用敬语。
“让老臣想想,如果刚才大家没有同意参与您的计划,那么刚才我就已经被听您控制的阿达普沃科先生杀死了吧。”
“老臣不知道教皇大人口中的催眠法阵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名字就能大概猜出它的作用。”
“当年可弗朗沙家族是老臣抓来交由先王审判的……”
“闭嘴!我说了,你没有资格提我外祖父一家!”欧茌声嘶力竭,他的反应在凯斯眼里激不起半分水花。
“老臣没有对不起可弗朗沙家族的任何一个人,又有什么不能提的?”
“当伯纳德文,也就是你外祖决定把你的母亲,安雅·可弗朗沙强行送入王宫当王后的时候,老臣就知道他没法回头了。”
“殿下,您是没见过您外祖被权力蒙蔽双眼的样子,双眼浑浊,跟随先王忠心守护的誓言被忘的一干二净。”
“您知道老臣为什么要说您像您的外祖父吗?因为您现在被蒙蔽双眼的样子和伯纳德文如出一辙。老臣不知道是什么让您如此执着,但是,如果您因此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老臣希望到时候的您不要后悔。”
“安雅,她是个那么耀眼的姑娘,就像天上熠熠生辉的太阳,玫红色的头发衬得她像朵永恒绽放的玫瑰,她十几岁的时候还告诉我,她要保持一辈子的贞洁,挥舞手里的长剑,以骑士的身份永远保卫耶洱瑞斯帝国。”
“自从她进了王宫,被迫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老臣每一次见她,她都比上一次更加憔悴。”
“但她爱您,亲自教授您剑术,把唯一的柔情都交给了您,这也是您对丽贝卡王后有着极强敌意的原因对吧。”
“安雅小姐告诉老臣,她不希望自己是王后,也不希望您是王子,她不强求您实现她年轻时的愿望,也不希望您被她和您自己的身份困住一生。”
凯斯常年话少,这次倒是滔滔不绝的替安雅·可弗朗沙倾诉着几十年来压抑的,来不及表达出来的情绪。
“在执行审判之前,安雅小姐明确提出自己要和丽贝卡王后单独谈谈,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丽贝卡王后和先王之间是真心爱慕,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您,您一直认为王后伪善,可她的温柔是与生俱来的,她是和安雅小姐完全不同的人。”
凯斯只是个喘气的功夫就被欧茌抢走了话语权。
“差不多可以了吧,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教导我不要怨恨任何人吗?那么我这么多年的苦难究竟是谁造成的?”
“我不能怨恨格林巴利,丽贝卡王后,你,甚至想要找卡雅国报仇都被说成了被执念蒙蔽了双眼,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不是正确的,被亲生母亲喜爱都要感激万分,季维达托到现在都在把一切的罪过安在我的头上,可我真的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吗?”
“我爱我的母亲,为她报仇也是我爱她的方式,而我要报的仇远远不止于此,可惜,您没有机会看见了。”
“如果您剩下的话还是这些说教的话,我看您还是好好吃下假死药算了。大不了计划失败,只要厄利生还是不能亲自面见卡雅国神明,我就总会有报仇的机会。”
“唉。”凯斯叹气,沉声说道:“老臣的一举一动陛下和教皇大人都能完美把握,所以把假死药替换成真毒药的事情只能拜托殿下。殿下放心,老臣会留给您可以自证清白的东西。”
幻影结束的很突兀,眼前忽然多了一堆杂物灰尘真的让人很不适。
‘嗯……下一场幻影还在这,就是……’梦索缓缓抬头,望向摞得老高的杂物最高处,闪闪发光的……桌布?
“没法,爬吧。”心境里,梦靖妖叼着一根草,笑着揶揄。
‘敢情爬“山”的不是你啊。’梦索心里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始了登山。
她头一次觉得这里的房顶这么高。
脚下吱呀作响,腐朽的桌椅摇摇晃晃,不稳的很,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头朝下,脸朝地的摔个脸刹。
梦索伸手,将将能碰到桌布后边不再往上爬。
幻影触发,脚下的场景“唰”的一下就从堆满的杂物变成了……空无一物。
在梦索的视角,就相当于自己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悬在半空中,想要看清脚下的幻影,还要扭着头,用怪异的视角别扭的盯着下面的人头。
什么?为什么不下去?
下不去了,幻影掩盖根本看不见路,除非失去平衡直接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