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贵接过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精面一百斤,白糖五十斤,玉米油三十斤,泡打粉两斤,精盐两斤,蜂蜜二十斤,麦乳精五罐,红糖十斤,自行车一辆,缝纫机一台。
他瞪大眼睛问道:“这么多的东西,你要来干啥?”
宋朝云拿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用处,这些定金你先拿着,剩下的送来了我再跟您结账,价格嘛,您得按批发价给我。”
李福贵将纸上的字看了好几遍,犹豫半晌才摇摇头说:“你这要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可搞不到,再说了,你家就这么几口人,你要这么多干啥呀?”
“福贵叔,”宋朝云抬手打断他的话,“我不问你从哪里弄来,你也别问问用来干啥,最多五天,这些东西我是一定要的,你要是弄不到,我就问别人去咯。”
说着,她把之前签订萝卜的字据拿起来,假意查看着,这动作,落在李福贵的眼里,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回头瞪陈桂香一眼,要不是她,哪里能出这些事儿?
陈桂香心里委屈极了,当初她不过是看中人家高价收萝卜,压根没考虑毁约还得赔钱这档子事。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可李福贵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纸条上,对她的不满全然不理会。
宋朝云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再瞧李福贵,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他不停地伸手挠着头,嘴里还念念有词:“精面、白糖这些倒还好说,可这玉米油、还有自行车和缝纫机,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啊……”
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宋朝云心中一喜,赶忙又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进陈桂香手里,说道:“福贵叔,除了自行车和缝纫机,其他东西五天之内必须给我送来。只要事情办成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李福贵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夺陈桂香手里的钱,可陈桂香动作更快,迅速点清钱数,一把塞进裤腰的小兜里,忙不迭地答应道:“你放心,别的东西你福贵叔要是弄不到,我跟他没完!那几斤面肯定没问题。”
宋朝云摇摇头,开口道:“不能不齐,桂香婶子,按理说上回你们答应我的事儿结果没做到,我不该让你们再替我办事,不过,福贵叔帮了我不少,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东西给我拿来,还能再给三十块钱辛苦费。”
宋朝云表面上镇定自若,言辞恳切,可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已经答应给红砖厂做三百份鸡蛋糕,需要采购的材料数量庞大。
最关键是她没有票,不仅买不到,供销社也根本没有这么多存货。
虽然她早就决定把采购的活儿交给李福贵,但她可不想让陈桂香察觉到自己有求于他们,就怕这两口子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金钱的诱惑和宋朝云的软硬兼施下,李福贵咬咬牙,拿起桌上的五十块钱定金,站起来说:“朝云丫头,你放心,叔现在就给你去想办法!”
陈桂香裤头里的钱硌得慌,可她紧紧捂着,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道:“还有我,你也放心,我在家好好呆着,等警察上门问话,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刚走到门槛处,就听宋朝云喊了一声:“等等!”
陈桂香用力攥住裤头,提高声音道:“干啥?你可不能反悔了!”
看着一脸警惕的陈桂香,宋朝云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婶子,萝卜皮不让我瞧瞧了?”
李福贵头也不回地往外去,大声道:“你们慢慢看,我现在就给你去弄东西去,要不然五天根本来不及。”
陈桂香看着他的背影,带着三分心疼和四分骄傲道:“你叔就是这样的人,答应人家的事儿就要做到,不然连觉都睡不好,上回我把萝卜卖了,他要把我赶回娘家去哩。”
说完,她反应过来,自己是把宋朝云的萝卜给卖了,尴尬地笑了笑,“幸好你不跟我一般见识,还愿意把做萝卜皮的方子给我,你真是个好孩子。”
宋朝云看她变脸这么快,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斜睨她一眼道:“别给我戴高帽了,把萝卜皮拿过来吧。”
陈桂香嘿嘿一笑,转身把装着萝卜皮的缸子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瓦罐密封不够严实,缝隙里悠悠飘出一股酸味儿。
宋朝云伸手将盖子掀开,刹那间,酸臭味愈发浓郁,直钻鼻腔。
她捏起一根萝卜皮,放在眼前左右打量,微微皱眉,问道:“每一步都是按照我的方子做的?”
陈桂香仔细想了想,用力点头道:“对啊,跃进把方子给我读了好几回,我都是按照上头写的做的哩!”
宋朝云用筷子将里头的萝卜皮往上翻动,只见最底下是一层褐色的汁水,上面还浮着白色的泡沫,里头的辣椒和蒜蓉也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她把筷子放下,“婶子,你把所有步骤一条一条跟我说一遍看看。”
“把萝卜洗干净,切成条,晒到半干……”陈桂香说完,两手搓着,紧张地盯着宋朝云。
就见她秀眉微蹙,嘴里嘟囔:“步骤都没错,洗萝卜的水用的也是家里的井水,按理说不应该啊!”
突然,她想起来一件事,抬头问道:“王家的沼气池修好了吗?”
陈桂香摇摇头,骂道:“那些不要脸的东西,不光沼气池没修好,前两天还杀了不少猪,那些血哦……流到我们这边,腥得不得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顿住了,自家地势吃亏,在王家的下游方向,他们那边所有脏东西都往这边流,井水怕是也被弄脏了……
这么些天自己为了做好萝卜皮,尝了无数次,里头说不定还有那王家的猪粪!
想到这里,陈桂香的胃里一阵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