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风桦的住宅买在清泉巷,是一方安静的宅院,他所携家眷,不过一妻一女。
接李毓灵到宅院门口时,他的妻儿正在门口眺望。
妻子是一位胖乎乎的女子,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像一颗剥了壳的桂圆。
女儿站在她身边,挽着她母亲的手臂,亲昵地贴着,正踮起脚尖在说些什么。
二人穿着皆朴素,乌黑的发上没有佩戴什么贵重首饰。
孔风桦与李琨和同乘一辆马车,他率先下来,看见在夜里等待的二人,皱眉道:“怎不回屋里,在这里白等?”
孔白氏笑着站在原地,不理会孔风桦言语中的气闷,说道:“哪里算白等,这不等到孔大人了?”
二人的女儿在门槛处偷偷笑。
“父亲。”
孔风桦听到女儿喊自己绷着脸点点头。
他一向以严父的姿态在女儿面前,但女儿似乎从来不怕他,这倒让孔风桦郁闷。
孔风桦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孔白氏的手,“京城不比涿鹿,这里…不安生,夜里你在这里等,我不放心。”
孔白氏笑着应了:“好,听你的就是。”
听到妻子答应了,孔风桦松了一口气,这才在妻子耳侧说了什么。
孔白氏愣了下,目光往第一辆马车里看一眼,随后很快收回视线,转身又跟女儿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话,十五岁的孔夏瑶听了母亲的话立马往回走,脚步飞快,像一只灵活的小麻雀。
孔白氏的视线在女儿离去的背影上停留一秒,随后收回,看着丈夫。
李琨和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孔风桦斜后侧,等到孔风桦与舅母说完话,他才上前行礼。
“守玉?”孔白氏惊讶道,“都长这么大了…我从前见你时,你还就这么大点呢。”
她比划了一下当时李琨和的身量,脑袋就到她的腿,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喊她母亲。
“舅母…”李琨和有点儿尴尬,他抿了抿嘴,表情有点儿窘迫。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嘛,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孔白氏的话很快就缓解了几人许久未见面的生涩与尴尬。
李琨和垂着眼。
那…毓灵…
孔白氏眼神又看向丈夫,用眼神询问。
“守玉,你等会跟我去书房。”
孔风桦知道他这大外甥有话跟他说,也不瞒着,他想问什么问便是了,说不说,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孔夏瑶很快就出来,跟在小主子身后的,还有四个婢女,两位壮硕,两位纤瘦。
李毓灵被安置在孔夏瑶的房间内。
女子闺房,男子不好随意入内,李琨和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目送李毓灵,随后就跟着孔风桦去了他的外书房。
院子小,院落间相距并不是很远。
李琨和没想到舅舅会将宅子买在清泉巷。
孔风桦率先解释道:“本该住在御赐的宅子里,但那宅子太过出风头,就上奏请圣上收回成命了。”
他的妻子与女儿喜欢小一些的宅子,邻居都是清廉的官员,家宅里也没闹出过什么风流债,家风严明,孔白氏不太愿意沾染许多权势。
这地方她很满意。
这也不利于孔夏瑶生活,她太直白,容易得罪人,孔白氏只有疯了才会把女儿往外推,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李琨和安静听着,他瓷白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冷漠。
脸生的这般好看,其实是有些女相的,但他的鼻梁很高,寻常女子并不会有这般容貌,这倒少了些娇感。
“舅舅是何时知晓李毓灵是我阿姐的?”
好直白。
孔风桦乍一听这话,恍惚了,幻视站在自己跟前的是自己的女儿孔夏瑶而不是他这外甥。
往常互通的书信里,李琨和都是拐歪抹角互相猜测想法与态度的,这下连圈子都不兜了,张口就问这个。
里头有好奇,也有着急。
“偶然知晓。”孔风桦说道,“你要知道,舅舅不会害你。”
是吗。
李琨和在心里问。
祖父说不会害他,夺走了他的文鸟。
祖母说不会害他,杖刑了他的心腹。
舅舅说不会害他,又会有什么事在他的猜测之外呢?
他如今只想待在阿姐身边,想听她说说话,讲一讲这些年来她过得如何。
孔风桦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可他今日让李琨和跟着来书房并不全然是为了这件事。
这件事只是一个筏子,为了引诱一条毒蛇出洞而已。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从李琨和的反应来看,果然如他猜测那样,那人有所动作,且野心还不小。
那么圣上召他入京,要对付谁,孔风桦倒是有头绪了。
这大抵算是过了圣上第一个考问吧。
孔风桦看着比自己还高一些的李琨和,看着他那垂着的眉眼,心里想起他的妹妹。
他对老太君所说不假,看在早亡的妹妹的份上,他纵使再怎么厌恶太傅府,为了妹妹所留的唯一的血脉,也是不会真的下死手。
当然了,现在是唯二的血脉了。
不过也还是得查,不能全靠李守财的一面之词。
等他进宫禀明圣上,处理好事情以后,便差人去涿鹿走一趟。
舅甥俩在书房里聊了好一会,李琨和临走时,还被孔白氏塞了一盒山楂糕。
“…记得你从前喜欢吃,舅母便自己做了些,请了那家山楂糕的厨子教的,你尝尝看,味道是否一样?”孔白氏笑吟吟地站在孔风桦身边,孔风桦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妻子。
但妻子喜欢美食,他没告诉过妻子,其实太傅府里的人都监视着李琨和,这些东西,是不被允许吃的。
一日三餐,也寡淡得很。
孔风桦在太傅府安插了眼线,原本是为了掌握消息,看太傅府的人对他妹妹的遗孤如何,真知道了,又不开心了,看他生活的那么拘谨,便会联想到妹妹还在时,在太傅府里是不是也这般处处受监视。
若真是这样,像她那样的性子,怕是会整日郁郁寡欢吧。
孔风桦没有放弃调查孔南椿的死因,他总觉得妹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何况跟妹妹有关的婢女,在正月十八以后,再也没有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