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与孔夏瑶再碰面的时候,不远处还站着张衍清,他衣着与周围格格不入,旁人的眼神一直落到他身上,好在面色冷峻,那些视线都是若有若无的,很隐晦。
孔夏瑶还是第一次碰见京城里疑似公子哥的人,她眼神好,一看那脸那身材那气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寻常人家是养不出那样的感觉的。
李毓灵与孔夏瑶简单地说了下情况,孔夏瑶吃了一惊,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凑近她,踮起脚,到她耳边说:“不成啊堂姐,你这样我回去怎么交代…”
出来一趟人没了,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这算什么?
孔夏瑶紧紧抓住李毓灵的手,二人的皂纱相贴。
雨后天色泛阴,香味倒是比下雨时芬芳许多。
孔夏瑶凑近她时,一股香膏的味道就飘到李毓灵的鼻子里,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于是孔夏瑶的话便也愈发清晰传入她的耳朵。
“无妨,你便给…”李毓灵顿了一下,才说出那个称谓,“…舅舅带一句话,小事而已,让他们不必担心。”
小事?
还不必担心?
孔夏瑶险些尖叫狂跳。
她这玉菩萨一样的堂姐,认为被抓去大牢里只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孔夏瑶现在很好奇对于李毓灵来说什么才算得上大事,起兵造反?
孔夏瑶被李毓灵轻飘飘的两句话给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去感受李毓灵的手,掌心没有湿濡,也没有在发颤,堂姐她是真的…觉得是小事。
可这对孔夏瑶来说是天大的事。
名声怎么办?
“你早些回去罢。”李毓灵最后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孔夏瑶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人就朝这走近,孔夏瑶这时才发现,她堂姐的伞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
而且还一副小厮做派,拿着伞跟在李毓灵身后。
她堂姐眼神不好,她可不一样,从小女红书法都不行,整日整日地疯玩,眼睛好得很。
望向李毓灵的眼神,与看向她时一点儿都不一样。
孔夏瑶扪心自问,看到这人第一眼时,自己的确是心跳加速,皂纱下的脸蛋都浮出两片绯云。
但等她隔着皂纱看见张衍清的眼神时,立马抽离了思绪。
张衍清只抬眼瞥了她一眼,就那一眼,几乎涵盖了所有孔夏瑶所能想到的让她想要逃离的情绪。
又凶又冷漠又带着敌意与防备。
孔夏瑶外出时多与女眷在一起,偶尔碰上闺友兄弟前来说两句话,对方对自己也是礼遇有加,哪里有这样的人。
不对。孔夏瑶颓废地想,这样冷冰冰的人,还有一个,她的堂哥,李琨和。
但李琨和只是单纯不理她,哪里像这个外男,仿佛要把她抓走送上刑架拷问。
看她的眼神跟看一个死人一样。
孔夏瑶在心里想了许久,她还是觉得李毓灵不能就这样被带走。
官家小姐哪里会上牢狱里头呢。
孔夏瑶抿抿嘴,到底还是性子直率,就跟李毓灵说了她想说的话。
李毓灵听完她的话,说道:“被抓的是车马房管事的小女儿,不是太傅府的闺秀。”
她需要一个机会。
需要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
孔夏瑶这次终于知道了李毓灵的想法,不再执拗,她后退一小步,以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就恭祝堂姐万事顺意,再见春日宴。”
李毓灵的手里被塞入一块手帕,她捏紧这块帕子,笑了。
李毓灵与张衍清一起往山下走,孔夏瑶站在原地,撩起皂纱简单地看了一眼,她眼波流转,突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想法。
将那想法压下去,孔夏瑶眼朝前看,对着原先跟着李毓灵的婢女道:“母亲将你拨给堂姐,为的是什么?竟蠢笨到这个地步,被堂姐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
那婢女就要下跪,被孔夏瑶身边的贴身婢女给拉扯住了,那婢女低喝:“在这儿跪个什么劲?活让旁人看了笑话。若真觉自己做错了,回去领罚就是。”
跟着李毓灵的婢女有苦说不出,她是孔白氏的眼线,要监视李毓灵的一举一动。
孔夏瑶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道:“若是今日堂姐再丢一次,你十条命也不够赔。你的双亲,弟妹,都要陪葬。”她的语气冷漠,方才面对李毓灵的活泼快乐此刻荡然无存。
孔夏瑶当然知道李毓灵有多重要。
不止是因为她背后挨着太傅府,就算李毓灵不冠着太傅府的头衔,在孔家,也是与她一般身份地位的官家小姐。
母亲有多在意她,孔夏瑶看得出来。
孔白氏每年每季每个节日,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念一次旧时闺友的名字。
孔南椿。
自孔夏瑶懂事起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人对父亲母亲,祖父祖母来说有多重要。
孔氏的掌上明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在想什么。”孔夏瑶冷哼一声,“仗着堂姐眼睛不好做事不尽心,回去就让母亲打发了你们。”
那婢女腿软的根本站不住,孔夏瑶的贴身婢女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搀扶着她。
等扶住了她,在抬头一看,跟前哪里还有孔夏瑶的背影,她早就走出去好几丈远了。
“蠢货。真以为自己念得几个字就聪明了?”说话的这个就是孔夏瑶的贴身婢女,抱桃。她满脸笑意,倒是与她主子形成鲜明对比,只是那笑容里并没有多少真心,满满的都是嘲讽,“你以为姑娘看不出来?就你们那些小动作,主子只是懒得管,还真洋洋得意上了。今日晨间堂姑娘吩咐你的时候,你是如何做的?昨日堂姑娘夜间口渴,你又是如何做的?”
抱桃手上的力气陡然加重,几乎是半拖着那婢女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继续说:“说白了,你再怎么耍小聪明,奴婢终究是奴婢,主子终究是主子,你还瞧不上堂姑娘?谁给你的胆子?就怕是你老子娘来了,也要磕两个响头给堂姑娘助兴。当然了,堂姑娘脾气好,不来与你计较。但你是不是忘了,姑娘可没那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