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从小就知道——他讨厌这个世界:
人类的发展,因为信息素划分出了不同性别。
不可否认,因为信息素的加强,人类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有了质的飞跃。
生命的长度也因此得到拓展,开创星际时代。
但是楚珩却认为,信息素的出现,让人类一下子倒回了动物的原始本能。
Alpha标记omega,就像是猫科动物撒尿划分领地一样。
而omega,就只能伸着脖子等待,等待像流水线上的商品一样,被它的主人带回家,打上独家印记。
omega学习的任何东西,都是为了婚姻中的另一个人服务,根本不能够有自己的意志。
男女之间的界限模糊了,但是omega代替了旧社会中女性的艰难处境,成为社会中安抚另一个性别的镇定剂——就是为了那可笑的社会稳定,将外界的犯罪率,转化为家庭内部的“矛盾”。
他作为一个omega,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身体够不够娇软?能不能唤醒Alpha的兴趣?
性格够不够温驯?能不能包容Alpha的暴虐?
脸蛋够不够美丽?能不能引起Alpha的怜惜?
……
每个人都默认,omega生来就是要为Alpha抚育子女的。
只要一进入婚姻,omega就会有其他种种身份……但唯独,不会再是他自己。
所以,楚珩最偏向的还是beta这个性别。
虽然他们的社会地位不高,就像是这个颠倒社会中劳碌的工蜂。
但是他们不会因为信息素而受影响,能够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
——他们活得更像是一个“人”。
所以在母亲生病,他必须扛起这个家庭重担的时候,楚珩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用全部的积蓄,在黑市中购买了一个beta的身份。
获得这个身份的时候,一向坚强,连被人殴打时也没有哭泣的楚珩,却忍不住呜咽了——他终于能作为一个完全体,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吃人的世道。
但是他就算是哭,也是紧紧咬住袖子,不能泄露一丝声音——脆弱的人,在游离在法律之外的地方,是会被撕成碎片的:
楚珩也不知道他拼尽全力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15岁的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替精神不正常的母亲送饭,同时要忍受她的责骂、抱怨。
每次进门时,就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原本已经收拾整洁的房间,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玻璃的碎片,撕烂的衣服,倾倒的桌椅……还有蜷缩在角落里的母亲。
……用仅剩的钱买来的营养液,也被打碎在地。
但是他知道,这不能怪妈妈,她应该也不想这样的——都是那个不负责任的Alpha的错。
应该吧……
不然,楚珩也不知道,应该将自己满腔的怨恨,安放在哪里……
……
母亲应该之前是个贵族。
这是楚珩,在母亲为数不多清醒时候,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人生:
她是个贵族,但也只是旁支的小姐。
因为一次经历,认识了一个普通的Alpha。
他们相识、相爱、相知,一切都向着顺利的方向发展。
但是有一天这个人却失踪了,衰败的家族为了让母亲联姻,去交换他们政治的筹码,竟然强行带着母亲去洗去印记。
omega的终身标记,是比结婚证更有效保证婚姻关系的存在——因为一旦打上标记,omega易感期就只能用那个Alpha的信息素缓解。
再好的抑制剂,也是饮鸠止渴——易感期会在下次,以更猛烈的状态出现。
所以终身标记,都是等到结婚后才能缔结的。
但是那个Alpha却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给母亲打下了终身标记。
所谓的洗去印记,也只是将被标记的那部分腺体,硬生生剜去。
每年因为这个死在手术台上的omega,就不计其数。
所以后来母亲就成了这个样子,被家族当作一枚弃子,带着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在夹缝中生存。
母亲偶尔清醒的时候,会画一些书画来卖钱。
也会给他掖好被角,拍着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哄他入睡。
……所以每当楚珩看到蜷缩在角落中,身体不住颤抖,害怕别人目光的母亲,他对那个生身父亲,那个Alpha的恨意便更浓上一分。
……
楚珩的信息素是葡萄味的——在这个蔬果吃食都由贵族垄断的社会,人们也只有在检测时才能知道自己的信息素的名称。
为此还专门诞生了互换所——只是为了交换信息素,让贫民体验到食物的香气,同时也能衬托出贵族的优越感。
像讨厌自己omega身份一样,楚珩也讨厌着自己的信息素——一棵葡萄藤可结成千万颗果实,也寓意着多子多福、人丁兴旺。
楚珩在获得beta这个身份后,就带领母亲搬离了那个有着不堪回忆的地方。
无论他带着母亲去何处求医,他们的回答都是保守治疗,用药物镇定。
楚珩知道,穷人唯一的病症,就是没钱。
所以他必须想尽办法挣钱。
他想要学医——这个念头,可能是看到母亲那连药剂都无法抑制的痛苦时,悄然萌发的。
但是联邦中,学医这种事情,通常只能是贵族的子弟。
正常的机构楚珩无法进去,只能选择军校医院——不单是因为这个,军校医学生丰厚的奖学金,也是他选择医生职业的理由。
楚珩认为自己不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聪明。
但是长时间的打工,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学习——认识几个常见的字,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所以楚珩在打工的间隙,拿着幼儿习字的课本,艰难地一点点学习。
……最后楚珩顺利地进入军校医学院,并且拿到了奖学金,能够给母亲换更好的镇定剂,更不用担心会被人骗。
上学的时候是枯燥的、无趣的,看着同学幸福美满的家庭,楚珩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中,人生又该是怎样的。
但是梦境有多美满,坠入现实的时候,巨大的落差就会有多空虚。
楚珩只有努力把日子都填满,才能偶尔忘记孤独的感受。
母亲也曾在清醒的时候,拉着楚珩的手:
“你也不能一辈子伪装beta啊?不如趁着还年轻,去找一个Alpha?妈妈的事只是个例外……”
楚珩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岔开的话题。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还会想起母亲的话:
他连几道选择题都赌不对,怎么敢在几亿人里赌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