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决定今日便搬入宫中居住。”林钰合上帖子说。
“为何?曦云宫还未妥当啊!”云锦忙回道。
“昨日傍晚她盗汗,身上发抖。那术士说不能再待在李府了。”
说罢,便让庄姑姑带着手令去迎接。
她身边的众人也随之而动。李嫋也跟随长公主一同入了曦云宫。
云珊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紧紧相随,准备随时听候差遣。云锦那边也和宫女们加快速度,收拾完了正殿,先让长公主去休息。
匆匆忙了半日,一切总算踏实了。
当天夜晚,铅灰色的暮云如巨大的帷幕,缓缓将紫禁城笼罩其中。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呼啸着穿梭于宫墙之间,那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更添几分紧张与不安。
“稳婆!稳婆!传太医——”
一声长喊划破了夜空。长公主却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众人惊慌失措,赶忙围拢过来,才发现长公主竟然提前要临盆生产了。
原来,白日里长公主此次入宫,不敢乘坐车轿,便着八个下人抬着轿辇来,路上费了不少时间。
在抵达宫门外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那宫门外竟有洒落的黄豆。
抬轿辇的小厮在行进过程中,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长公主本就心悸,这下更是惶惶不安,以致提前发动。
一时间,寝殿里灯火摇曳,一群人神色匆匆、脚步慌乱。
宫女们进进出出,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手中紧紧攥着干净的布巾,脚步急促得带起一阵风。
太医们眉头拧成了“川”字,守在殿外。
云珊在内殿和李嫋一起陪着长公主,她盯着周围的人,察觉到一丝异样,目光落在了负责接生的稳婆身上。
按理说,稳婆应是长公主仔细挑选过的极有经验的,当是稳得住场面的。
可现在她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眼神飘忽不定,指挥时声音也微微发颤。
她先是大喊长公主胎位不正,接着竟说要用手先把胎位转回去。她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动作急切又慌乱。
云珊心里“咯噔”一下,这长公主的胎,太医一向说是无事,云珊李嫋二人也是司药局里着训过接生流程的。
她和李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此时长公主的痛苦呻吟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揪着众人的心。
李嫋忙拦着稳婆,云珊没有丝毫犹豫,请示了太医。太医深知情况危急,隔着屏风,一步步指挥着让云珊二人快速判断着长公主的状况。
“胎位是正的!太医!”李嫋大声喊着。
长公主的护身侍女两三下便将稳婆压了下去。
云珊二人则全神贯注,按照太医的吩咐助产。
李崧在寝殿门外,像一只被无形的罩笼虚困住的困兽,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鞋底与青石板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尽管秋风凛冽,可他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转瞬即逝。
寝殿内,灯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似鬼魅般不安。长公主的痛苦呻吟不时传出,每一声都如重锤,狠狠砸在李崧的心上。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凝重的空气,李崧猛地停下脚步,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眼眶也微微泛红。
此时的长公主,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靠在床榻上,汗水浸湿了她的发丝,一缕缕贴在她憔悴的脸颊上。
憔悴至极却透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温柔。云珊站在一旁,神色疲惫却难掩欣慰,她的双手还残留着接生时的紧张与忙碌。
长公主缓了缓神,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云珊身上,轻声说道:
“云珊......多谢......”她的声音微弱,却饱含着真挚的感激。
云珊连忙摆手,谦逊地说道:“公主折煞微臣了,能帮上公主,是我的福气。”
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自这件事之后,长公主与云珊之间那原本若有若无的隔阂,如春日里的薄冰,悄然消融。
长公主,就这样成了云珊生命中的贵人,在后来的一次变故中改变了她的命运轨迹。
李崧坐在床边,看那小小的襁褓之中,婴儿正安静地睡着,粉嫩的小脸,如同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可爱极了。
他给云珊郑重行了一礼,“你护了我妻儿周全。”而后轻轻握住长公主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与感激:“夫人,辛苦你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往后的日子,定是和和美美。”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庭院里,给这宁静的夜晚披上了一层银纱。屋内,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事毕,云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琉华宫。彼时,林钰正安排着留在皇宫的媵嫔们,严令她们不准去打扰刚刚生产的长公主,一切道贺事宜都要等陛下回宫之后再行安排。
云珊只觉疲惫如汹涌潮水,将自己彻底淹没。她甚至连脸都没洗,便径直倒在榻上,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陷入了一个诡异而不祥的梦境之中。
梦中,月色如水,却透着丝丝寒意。
云珊行至一处静谧的池塘边,瞧见一个宫女独自盘坐在池畔,正悲戚地哭泣着。
那哭声如杜鹃啼血,声声泣诉着无尽的哀伤,让云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与怜悯。
云珊忍不住走上前去,轻声搭话:“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那宫女仿若未闻,依旧将头深埋在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云珊见状,心中疑惑更甚,她又走近了些,伸手轻轻拍了拍宫女的肩膀。
刹那间,那宫女缓缓抬起头,云珊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
只见宫女的双耳不翼而飞,鲜血正顺着那空洞的耳根汩汩流下,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惊悚。
云珊惊恐地叫出了声,双脚发软,连连后退。
慌乱之中,云珊不小心碰到了另一个蹲在地上的宫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待她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却见这个宫女身着一身素白的孝衣,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烧着纸钱。幽微的火光在夜风中跳跃,映照着宫女那毫无血色的面庞,显得阴森而又诡异。
“你们?!”云珊见状,惊得瞪大双眼,忍不住失声惊呼,“皇宫之内严禁烧纸钱,要是被发现,可就大祸了!快把火灭了吧!”她心急如焚,声音里满是担忧与焦急,在这寂静的梦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那身着孝衣的宫女仿若未闻,对云珊的警告置若罔闻,只是僵硬地继续烧着纸钱,神情木然。
紧接着,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直愣愣地向前方指去。
云珊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刹那间,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密密麻麻几百个宫人,皆身披麻制丧服,头戴白色孝巾,正齐刷刷地蹲在地上烧着纸钱。
幽微的火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好似几百只鬼火在飘荡,映照着他们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庞,死寂又阴森。
纸钱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此刻听来,就像来自地狱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