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有些提不起筷子,默默从一旁的烧鸡上掰下个鸡腿静静咀嚼。
什么白灼菜心?什么白玉菩提?
换个名字,连身价都变了!
太黑心了!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沈鸢嘴里啃着鸡腿,含糊不清问。
裴忌漆黑的眼眸凝着,等着她顿悟。
很快沈鸢反应过来。
“你是想让我做生意?做宫里的生意?”
沈鸢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气馁,京城之中的商人早已拉伙结伴,她若是唐突插入,会被啃的骨头都没有。
“不是宫里,而是京城。”
“卖菜?”沈鸢狐疑。
她以前是捡过野草野菜吃。
江父江母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做宴席的乡野厨子。
沈鸢与他们待在一起跟着耳濡目染,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变成了踩在矮凳上灶台帮忙的小姑娘。
野草野草的种类她都识得,只是学艺不太精,若真的撒手去做,估计够呛。
裴忌失笑一声:“京城向来是物以稀为贵。”
若不是因皇后一言,普通的菜心断不会被哄抬成如此高价。
穷人吃不起,富人不愿吃。
沈鸢沉眸想了想,如果将菜心换成京城缺乏的其他物类,亦或是宫中缺乏的物件儿,也不失为一次尝试的机会。
而青州城素来以麻辣鲜香的菜品闻名,若是将其搬到京城来……
“你说的没错,物以稀为贵。如果我仅仅靠着村民们的租金度日,迟早都会被饿死。要是想在近几年筹备更多的资金,或许只有做生意?”
裴忌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缱绻:“商人不好做。”
但如果她执意要做,自己也会心甘情愿为她铺路的。
沈鸢淡淡摇头:“做生意凭的是口碑,我想试一试。”
还记得刚去到江家的时候,一日三餐他们都要放很多辣椒,而京城的饮食素来以轻淡为主,沈鸢好几个月都没有习惯下来。
后来去到裴府,身为丫鬟她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吃,因不喜欢吃辣椒,总是挨饿。
裴忌察觉到她的口味不太适应,于是招了位曾在京城做事的厨子进入府里。
怀上身孕以后,都说酸儿辣女,沈鸢频繁想吃辣的事物,一来二去的,也喜欢上辛辣的口感。
京城中正好缺少这类口感爽辣的饮食,如果她能够做起来……
“别犹豫,放手去做。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裴忌偏着头,认真盯着她。
沈鸢沉默三秒,眸中有些暗淡:“我们这样,算什么?你帮助我,又算什么?”
谁都不是冷血的动物,多年的感情不会一哄而散,只是她自己刻意回避。
他薄唇翕动,故意用着散漫的语调:“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你拒绝,那样我会不好受。正如你所说,不愿意与我有牵扯……如果,在我尽全力以后,你还是觉得无法直视曾经的伤害,我可以选择远离,从此都远离。”
最后那句话语气很轻,沈鸢垂下眼,不知道如何言语。
“我会将宋临调到你身边,随你吩咐。”他再次说。
沈鸢忙拒绝:“我不要,他是你的贴身侍卫,跟在我身边算怎么回事?况且,其他人看见,都会议论的。”
“那就让他们议论。”
“可是……”
“等到开春一过,我得离开京城了,有他留在你身边,我放心。”
沈鸢还想婉拒,却在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时,噎了一下。
宋临既能说会道,又能文会武,有他在,的确会让人安心。
“离开多久?”她低声问。
“得看情况。”
边境地区偶有动乱,虽不至于造成祸害,但不及时阻止,也会酿成大错。
守护疆土是裴忌的职责,他理应奉献所有。
只是如今沈鸢在城中,他有了软肋,心中难免会生出念想。
“元旦快到了。”
沈鸢凝望着通亮的街道,家家户户都已经张灯结彩。
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过新年。
裴忌点头,眸光如潋滟春水,薄唇微勾:“我们一起过的第三个新年。”
沈鸢心中咯噔一声,望着夜空没有回应。
回到芙蓉溪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马车平缓驶动,沈鸢已经睡着了。
裴忌将她轻轻怀抱着,往紫荆苑中走去。
流烟快步前来,见到亲近依靠的两人,不留痕迹的退了下去。
穿行在昏暗夜色的走廊里,寒风萧瑟无比,激的人有些发凉。
沈鸢缩了缩脖子,往裴忌的胸膛里贴近了些。
“冷吗?”他问,手中的力道挽紧几分。
“裴忌。”娇软倦意的嗓音在怀里响起。
裴忌低头去看,泛着红润的脸颊贴在他的身侧,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薛昭好像……真的没死。”
他身形微怔:“你见过了?”
沈鸢朦胧的摇摇头。
薛昭和她,是从死人堆里闯出来的。
当年更是自己亲手给他刨的坑,亲手给他的尸体扔的泥,要是没有死,为什么……要骗她呢?
沈鸢想不明白,脑子跟搅团似的糊在一起。
裴忌微不可察的叹息着,心疼不已:“不相见,是最好的结局。”
如今的薛昭,早已不是青州城里那个跑堂小伙了。
他变得彻彻底底,甚至是脱胎换骨。
而他们,全部都被瞒在鼓里。
卧房里亮着微弱的灯盏,裴忌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松手的那一刹那,手腕反被拉扯住。
晦暗不明的床榻上,沈鸢明眸似水,红润的脸颊似绯红的云霞。
裴忌低着头,眼底一片乌沉,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我们……还能回得去吗?”她双眸茫然。
布满相爱的痕迹,哪那么容易消散的干净。
沈鸢自以为是的刻意回避与闪躲,实际上,根本无法正视摇晃的内心。
在曾经最无助,最难以抉择的时刻,裴忌也会不惜一切护佑她,教会她弹曲,习字作画,赏雪作赋,成为她坚实的靠山。
可在某一刻,她的靠山没有及时护佑。
单单就是那一刻,所有一切全部轰塌。
说不恨是假的,说遗忘也是假的。
那是融入骨髓的疼痛。
“能。”清越的声音坚定回应。
沈鸢嗤笑一声,扬手拂去眼角的晶莹。
不知是在笑话裴忌的回答,还是廉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