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庸迟疑,久久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回复,裴忌哂笑着再次问。
“下官……”
“下官听从都督的安排。”沈庸的脑海里乱糟糟成一团,可想到婉宁受的伤,便坚定几分想法。
裴忌这才满意,散漫的眼神落在床幔一侧,勾了勾唇:“沈大人放心,倘若查出纵火一事,真是阿鸢所为,本督愿意在圣上面前亲自领罚。”
听见这话,沈庸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沈鸢终究是姓沈。要是对自家姐妹生了什么歹心,也该由我们沈府来决策,断不敢麻烦都督!”
“沈大人的话未免有些可笑,我已被你们从族谱上除名,怎么还能算作沈家人呢?”
冷不防的声音从床幔另一侧响起,沈鸢的眼底凝着寒霜,疏离的目光跟看陌生人无异。
“这……”沈庸的话堵在喉咙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是在裴忌面前,还没有弄清他跟沈鸢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断然不能说出难听的重话。
好在裴忌有心解围,神色从容的道:“既然爱女受伤,沈大人不如早些回府?况且,阿鸢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不适合出现在紫荆苑。”
爱女二字,无疑是让沈庸和沈鸢的关系僵到了极点。
听说沈鸢也受了些轻伤,沈庸本想关心几句,嘴唇刚一动,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跟她争吵时的情形。
关切的话因此堵在喉中。
直到他离开紫荆苑,离开了芙蓉溪,都没有过问沈鸢一句。
“火是我放的。”
“什么?”
“安济坊内的火,是我动手放的。你不是说,沈婉宁如果是被冤枉的,你就要去圣上面前领罚吗?”沈鸢看向他,眸中多了丝无奈,他真不该说那样的话。
裴忌勾唇轻笑:“你担心我?”
“我没有。”
“那你觉得,我会乖乖去圣上面前领罚吗?”他意味深长的抿着薄唇。
沈鸢陷入了沉默。
沈琅这边刚刚抵达慎刑司外,立马有衙役上前来询问。
他的心里有些害怕,思忖半天,才胆战心惊的说要来接一个叫做崔峰的中年男人。
怕衙役拒绝,他还顺带报上了裴忌的名声,是以让衙役都以为是裴忌吩咐他来接人的。
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撞对了。
阴暗的牢房之中,沈琅在衙役的领路下,见到了蜷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崔峰。
“睡什么睡?还不赶紧起来?想不想出去了!”
衙役扬声呵斥,崔峰渐渐睁开眼睛,见到眼前的青年小子,眼睛眯了眯:“沈家二郎?”
“你……你认得我?”沈琅颇为吃惊,以前他的确与沈婉宁的生父有过一面之缘,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忘的干干净净。
他记性不错,竟一眼认出自己?
“我是来接你的。”
崔峰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狠戾:“接我?谁让你来接我的?”
很快他脸上爬上一抹可怕的笑容,抓着牢门将脸贴在上面,可怖吓人:“是阿芝让你来的?我就知道她还挂念着我!也对,我才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要是她连我都不要了,岂不是没良心?”
沈婉宁的旧名叫做崔芝,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到这个名字。
沈琅觉得崔峰已经被关押的疯魔,默默后退一步,口中无情说出三个字:“是沈鸢。”
“谁?”
崔峰眉头紧皱,抓着牢门的手紧了几分,扭曲的嘴角低声咒骂:“啊,是那个小蹄子!她还活着呢?当初要是一把火烧死她该多好!”
“你说什么?沈鸢是我的妹妹,我不准你对她出言不逊!”沈琅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
“妹妹?芝芝不是你的妹妹吗?”他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无尽的杀气。
沈琅从小是富家子弟,连市井人家都很少接触,更别提崔峰这样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此刻被他的气势震慑,声线有几分发抖:“不,沈鸢才是我的亲妹妹,只她一人!”
“哈哈哈!”
崔峰布满血丝的眼睛陡然睁大,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笑意看着他,试探着问:“既然是你的妹妹,那你是否知道她已许了人家?还如丫鬟一样低首讨好,成了地位卑贱的侍妾?”
沈琅眸光颤动:“沈鸢还未许人家,你别诋毁她的名声!”
荒唐!
他堂堂沈家的女儿,怎么能沦为别人的侍妾?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想不想知道养着她的男人是谁?你若是跪在地上低声求我,想来我会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沈琅诧异的看着崔峰,他忽然捂着脖颈,惊恐的望着沈琅的身后。
是宋临。
他淡定的收回手中短刀,将肮脏的血迹擦拭干净,轻蔑的望着崔峰:“下一次,我的刀不会再偏了。”
崔峰的脖颈满是血,却不伤及要害,留了条狗命。
沈琅意外他的出现,很快又反应过来,一定是裴忌不放心他,怕他将崔峰放走,所以才让宋临监视着他!
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欺负沈鸢的人是谁!
“沈二少爷,恕属下多言一句,从这等亡命之徒口中说出来的话,没几分可信度。”
当初,崔峰为了日日向沈府索要钱财,不是编造了很多的谎话吗?
沈琅怔怔的点点头,不知道宋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帮沈鸢说话?
“安济坊纵火一案,经由京兆尹主理,裴都督协助旁听。崔峰作为重要人犯,与多年前的一桩纵火案有关系,下属听从都督的差遣,怕人犯在牢里出差池,需得将其带回裴府,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宋临面无表情的宣读,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满满的都是厌恶。
沈琅出神的点了点头,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明明是沈鸢让他来慎刑司接人的,半路却冒出来一个宋临,是否她也觉得,自己不会乖乖的将人带过去?
宋临很快押送着崔峰离开。
从慎刑司出来以后,沈琅想要回去芙蓉溪跟沈鸢禀告一下事情的原委,踌躇许久,终于还是回到了沈府。
锦绣园中,沈婉宁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声音已经嘶哑。
陈氏陪在身边,看见她那双满是水泡的掌心,心差点碎了:“可是好端端的,阿鸢为何会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