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讨钱的乞丐立即四散而去,生怕沈府沾染上什么官司,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宫里传来的口谕,绝不会那么简单。
“太……太后怎么会传来口谕?”陈氏吓的腿脚一软,幸好有沈婉宁搀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冒出来一个苏嬷嬷?
为什么消息会在同时传进寿康宫?
沈鸢垂下的眼眸晦暗不明,手指紧紧揪着苏嬷嬷的衣角,不让沈庸将他带走。
直到耳边传来太监传召的声音,她的眼睛蓦地升起一束光。
今日凌晨,流烟偷偷出府往宫中去求见太后,幸好一路没有阻碍,才能得到太后的及时帮助。
沈鸢不敢想象,万一没有太后口谕抵达,为了不让祖母死因大白于天下的沈庸和陈氏,究竟会对她和苏嬷嬷做出怎样的举动?
“阿鸢,此事是由你策划的吗?”
沈逸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前,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一丝不解:“沈府若因此事受了牵连,你作为家里的一份子,能获得什么好处吗?亦或者,是太后曾许诺给你什么?”
他望着个头小小的沈鸢,眼前依稀浮现出幼时那个懵懂的小妹妹。
现如今,却胳膊肘往外拐。
“沈兄,罗老夫人生前尤其宠爱阿鸢,她只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孝心罢了。”陆承渊已经察觉到来自沈逸的不善。
此时此刻,沈家每一个人都如看瘟神般凝着沈鸢,仿佛她就是仇人!
“传太后口谕!哀家听闻玉芬离世另有隐情,已请了大理寺卿陆大人着手重审此案!若有人故意阻拦,陆大人可随意处置,不必上报宫廷!”传话的太监宣读完太后的意思,笑眯眯的看向沈庸:“沈老爷可有什么异议?”
沈庸心中万般不服。
本就是府上一件芝麻点儿的小事,如今闹的人尽皆知,他的脸往哪搁?最后的结果又要如何?
可惧于皇权,他不得不服从。
“微臣不敢有异议。”
陈氏霎时间晕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沈浪神色复杂的看向沈鸢。
他有些后悔了,好像不该她说话。
“沈老爷快将这局面收拾收拾,待会是要去大理寺问话的。”太监继续笑盈盈的。
沈庸没有回答,幽怨的眼神不自觉飘向沈鸢,见她同样也在凝视着自己,无法遏制的怒火宛如燃烧到了九重天。
“沈鸢,你那些年受了苦,就要咱们沈府都跟着遭罪是吗?”
陈氏在晕厥之际用尽全力喊出这句话。
而后,沈逸沈婉宁和沈钰也都怨恨的瞪着沈鸢。
只有她才尽力维护苏嬷嬷,难道还不太明显吗?
陆承渊眉心微皱,侧眼去看沈鸢,她面容平静,没有丝毫动容,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好似对沈家众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
“你的善举,都是为了维护一己私欲罢了!”
苏嬷嬷一边质问一边笑出了声,她从地上爬起来,将桌子上还没有发完的碎银散落在地,指着沈府的牌匾,疯疯癫癫的又哭又笑:“老夫人为沈家鞠躬尽瘁,死后却得到那样的下场,沈庸你没有心!”
很快,大理寺的人赶到,将她带了回去。
因沈庸是朝廷命官,在事情没有定夺之际,大理寺还不能将他带走。
原本热热闹闹的沈府门口,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门可罗雀。
沈鸢静静看了场闹剧,她虽不是关键人物,但也起到很大的作用。
“接下来要如何面对他们?”陆承渊问。
名义上,她毕竟还姓沈,在大庭广众做出指认沈庸,与沈家有悖的事情,恐怕京中又会有一番流言。
可若在知晓罗老夫人的死因有疑,而不管不顾,佯装无事人,好像也太过残忍。
陆承渊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正如此刻的沈鸢,遭受所有的怨恨一样。
“做错事者尚不能观镜自审,我为什么要反问自己?他们如何对我,是他们的事情,我怎么能左右他们的心思?”沈鸢眸光闪烁,话里同样悄然无息的掩藏了一丝恨意。
陆承渊凝着她瘦弱的肩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几分怜悯,轻声问:“这么多年过去,你对沈伯父和沈伯母还怀有仇恨对吗?”
沈鸢眼睫一颤,下意识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接着传来叹息又无奈的声音:“于他们而言,只要我是沈家的血脉,就算名声被糟践,家产被败光,依然会有人在乎我重视我。可若没有那份血缘关系的牵扯,无论我再如何努力,都逃开不了外人二字。”
可外人,就真的是外人吗?
沈鸢淡淡苦笑,望着小厮在门口凌乱收拾着,像是在捡拾她破碎的自尊。
她丢失在外,受苦多年,每日都幻想着父亲母亲的解救。
彼时另一端,他们却抱着沈婉宁住在沈鸢曾经最喜欢的锦绣园,哥哥们也变着花样讨她开心。
沈鸢始终耿耿于怀的,是沈庸和陈氏在得知她并非亲生的消息时,没有在第一时间验证,还听信了旁人万分确定沈婉宁就是亲生女儿。
自此,沈鸢失去了救赎的希望。
那时她也不过才十一二出头,已经沦落到衣食不饱,受人欺负,还只能靠自己的局面。
而只有牵挂着沈鸢的祖母,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人世,叫她如何不恨?
“罗老夫人看见你能安稳归来,即使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陆承渊想不到用什么话安慰他,他很怕稍不注意说错话,惹得她不开心。
沈鸢肩膀明显泄气的垮了下来,声音在空中淡淡飘着,且带着可笑的自嘲;“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死在外面。”
陆承渊亲眼看着她离开,沉重又缓慢的步伐一如她的情绪,压制,隐忍。
他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沈鸢落寞的往秋水苑的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小厮丫鬟,都以一种鄙夷和轻视的眼神审视着她。
在他们看来,沈鸢寄身于沈府吃住,受沈家庇佑,偏有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举动。
她已然成了罪人。
可罪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