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烟垂首应下,厌恶的瞥了眼,低斥道:“还不快跟我走!别脏了三小姐的眼睛!”
沈鸢弯腰坐在石凳上,望着院中水池边的繁花丛,遥遥望着,眼前浮现出江父江母和幼弟一家三口和睦的情形。
她扯下几片花瓣,在手中揉搓,指甲深深嵌入,撕成了碎片。
云嬷嬷因病去世,当时崔家所有的钱都被崔峰拿去赌博,没有多余的银子供她买一块好的坟地。
直到沈婉宁在沈家站稳脚跟以后,才偷偷托人将云嬷嬷简陋的坟地移到了城外的陵园,并且多年来一直偷偷供济,墓碑前从不缺纸钱香火。
如此看来,沈婉宁对亲生娘亲也算是有良心了。
柴房之中。
沈婉宁已在里面不吃不喝的待了一天一夜,身上名贵的服饰早就换成了肮脏的囚服。
木门被推开。
沈鸢抱着一个陶制罐子走进来,日光从门口洒进来,落在她的肩上,半张脸都浸在阴暗中。
“睡得好吗?”她轻声问。
沈婉宁蜷缩在地上,忍不住啐了一口,见唾沫落在沈鸢的裙角,得意一笑:“你脏了哈哈哈!你脏了!”
她不明白,沈鸢曾流落街头,受遍侮辱,兴许进过窑子,兴许被人强行拐走,这样不干不净的人,裴忌为何独独要偏倚她?
老天爷从来都不是真心的!
让她降生在崔家那样乌烟瘴气的家庭之中,好不容易进入沈府得以改变命运,却又因沈鸢而梦想破灭!
如果沈鸢没有回来,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你一个人睡在柴房,夜里难免会害怕,所以替你带了位亲人来。”
沈鸢不在意她粗鄙的行为,弯腰将陶罐放在地上,掀开布帘,满罐的深灰色粉末出现在眼前。
沈婉宁愣住。
“云嬷嬷只有你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不在身边肯定会孤寂。这下好了,她的骨灰在陶罐里,以后的日日夜夜,你们母女都不会再离开了!”
“你说什么?你竟然敢……”沈婉宁往前爬了几步,双手颤巍巍捧起陶罐,难闻的骨灰味道浸入她的口鼻,脑海中空白一片!
她的娘亲明明被好端端的安葬在陵园之中,每日除了有专人清理墓碑,还有纸钱香火供应无数!
沈鸢竟然将她的尸骨捣鼓成灰!
“若是没有她的策谋,你与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你居然动她的尸骨?”沈婉宁彻底崩溃!
娘亲是世间唯一对她好的至亲,在无数个被崔峰殴打辱骂的日夜中,只有娘亲用最温柔的话语轻抚着她,安慰着她!
沈鸢漆黑的眼中,隐含一股清傲犀利的锋芒,语气尖锐逼问:“事情因她而起,绝不会因她死了而平息!主谋者的刑罚,向来都是重中之重!你要感谢我,没有将她的尸骨扬成灰,给了你们母女两人相守后半辈子的机会!”
她自认不是善人,无法对仇人宽容。
沈婉宁的幼年的确痛苦难熬,可那些苦难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是崔家带给她的!
而沈鸢的颠沛流离,是云嬷嬷给的,是沈婉宁给的!
“以后你们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或许柴房对你们来说,有一点点拥挤。这样吧,我命人在城外给你们单独置办一处院子,派两个壮汉专程看守着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再将江家的牌位都挪过去,也好让你在夜里见一见他们。”
“不要!我不要!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尖锐的声音差点刺破了沈鸢的耳膜。
她沉默着后退一步,静静看着发疯的沈婉宁。
她的双脚被挑断脚筋,不能站立,此刻正捧着陶罐号啕大哭,满口咒骂。
沈鸢驻足半晌,想起当年江家死于火海,自己也是这般的声嘶力竭。
如今,身份换过来了。
她转身离开,小厮们迅速将木门紧紧合上,并在外面上了一层重重的枷锁。
任凭沈婉宁如何的吼叫,都不会被人发现。
即便她死。
“崔峰呢?”
“回小姐,崔峰被定下杀头大罪,现如今被关在天牢,三日之后就要行刑。”流烟回答。
“沈婉宁的失踪,京中可曾传遍?”
“都传遍了,不止穆大人在派人搜查,连……沈家那边也在努力帮忙寻找。”
沈婉宁终究是沈家精心培育那么多年的女儿,纵是一只阿猫阿狗死了都得惋惜几句,更别提是个人了。
沈鸢淡淡道:“你记得去乱葬岗寻一个死尸,伪装成沈婉宁的模样,好让世人都认为她死了。”
流烟垂眸:“奴婢知晓。”
她一顿,又问:“安济坊那边……”
沈鸢:“我自会进宫请罪。”
安济坊的火是她放的,这一点由她亲口承认,自然也不会逃避责任。
秋日渐过,风中多了一丝寒意。
巍峨的皇城之内,沈鸢站在金銮宝殿外已经半个多时辰。
福公公推开殿门,见到风中那道瘦弱的身影,叹息着走出来:“圣上是不会见你的。要咱家说,沈三小姐你可真是糊涂啊!想要为亲人申冤的方法有很多种,想要报复仇人的方法也有很多种,你独独选择最让人不满意的一个方法!当初要创办安济坊的时候,圣上降下赏赐,便可以彰显他对此甚是看重。没想到三小姐倒好,竟然将圣上当猴子耍了?”
扬言要创办安济坊的人是她,设局纵火之人也是她?
可不就是将圣上当猴子耍了?
沈鸢眉睫一颤,声音低弱:“民女心中绝无半点忤逆圣上之意!”
“行了行了,就算你等到明天早上,圣上也不会见你,回去吧。”福公公再次道。
沈鸢身形未动,显然不想就此退下。
做错了事情,她自己承担,绝不会让圣上为难。
福公公见她性格执拗,本想说几句重话将其赶走,转念想到她一介女子已是不易,便又软了话口劝道:“三小姐请听老奴一句劝,与其求圣上消气,还不如在他收回赏赐之前,重振旗鼓,将安济坊创立的让众人刮目相看!也可证明圣上并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