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庸气的直接从床上坐起来,还以为他说些软话,就能让沈鸢改变主意。
只要她能接受道歉,自己不会被降职,也不会削减俸禄,更不用去寺里苦苦抄写经文!
没想到她真的如此冷血无情?
“虽说你八岁离家,流离在外,多多少少受了些委屈。可仔细想一想,但凡是你待在沈府的每一日,是不是都花着我的钱?是不是吃的我沈家的粮食?你忍心看着疼爱你的母亲为此哭红眼睛吗?你……就真的想要成为世人口中的白眼狼?”
沈庸捂着心口,说话时表现的痛心疾首。
沈鸢静静看着他演戏,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她早就对这些拙劣的表演见惯了。
“父亲听说你回来了……”几乎在同时,沈琅跨步进入,见到一脸愁容的父亲和面容冷漠的沈鸢时,也显得有几分局促。
“你怎么在这?”他不带感情的询问。
沈鸢淡淡微笑:“父亲要我代替祖母接受他的道歉,二哥觉得我应该那么做吗?”
沈琅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他虽然是个纨绔,平日里也总跟沈鸢吵吵闹闹,心里算是还有几分良心。
既然圣上下达了惩罚父亲的旨意,错误一定出在他的头上!
而苏嬷嬷所言完全属实,父亲和母亲……他们亲眼看着祖母倒在地上,而故意不施救!
沈琅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透彻的凉,也是第一次感到父亲的凉薄。
“既然父亲做错了事,为什么不承担后果呢?”他静静开口,凝视着沈庸。
此举无疑是在给沈庸火上浇油,他气的将枕头朝沈琅扔过去,恨铁不成钢呵斥道:“你整日吃喝玩乐,不为前程想想就算了,现在竟还敢质问我?”
沈琅后退一步双膝跪在地上,将额头抵在地上绝望的回答:“父亲又怎知,祖母死前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无亲无故,没有血缘的纽带,却还能公正无私的将他抚养成人,散尽家财为他迎娶新妇,为他铺平朝廷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
“滚出去!全部都滚出去!”
沈庸拒绝回答,且将身边能触摸到的物品全部都朝沈琅和沈鸢砸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地,沈鸢捂住了额角,一抹鲜红缓缓流了下来。
沈琅当即脸色一变:“你没事吧?”
他无奈的看一眼发狂的沈庸,将沈鸢拦腰一抱,离开了屋子。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与沈琅亲近,沈鸢很不适应,刚走出院子就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沈琅搓了搓手,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的解释:“你别多想,我……我只是怕父亲做出其他伤害你的举动。”
沈鸢敛眸,用手绢将额角的血珠擦拭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谢谢你,二哥。”
沈琅心上一颤。
这是她首次,真心实意的道了句谢谢。
沈琅叹息一声,目光幽幽的凝着她:“这么做,值得吗?”
为了给祖母一个公道,不惜成为沈府所有人的罪人,不惜成为京中闲人的饭后谈资,不惜就此攀上骂名?
沈鸢回望着他,眼神流露出倔强又隐忍的情绪,嘴唇轻启:“我下落不明的时候,所有人都放弃寻找了,只有祖母在众人的反驳声中,依然要将私产尽数交到我的名下。她一介孱弱老人尚能坚守,我又何惧?”
沈琅眼眸微微颤动,他竟不知,为了一个已逝之人的公道,竟然真的能让人舍弃所有?
“其实二哥心里也清楚,如果当初是你走丢了,祖母也一定不会放弃寻找的。”她的眼角微红,水润挂在睫间晶莹剔透。
心怀慈爱之人,不会困没在狭小的血缘亲情之中。
祖母她来时与沈家无亲,走时与沈家无故。
留下的,只有微不足道的名讳。
如果不是背后有太后撑腰,沈鸢想,她是不是也很难坚持?
秋水苑中亮着小小的灯盏。
流烟给沈鸢的额角涂抹了些药膏,还没过多久,管家上院内来说,裴家派人来问亲了。
听说是裴夫人亲自来府上的。
深夜问亲,从来都是再嫁的妇人。
裴家此举,俨然是不想继续这门亲事。
又或许,只是裴夫人自己的意思。
她重视门楣出身,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又在京中颇有骂名的沈三小姐,怎么能入她的眼?
沈鸢将药膏盒收起来,望着铜镜中额角的伤口,只是一个小小的痕迹,抹了脂粉后不会被人看出来。
“小姐,夫人在与裴夫人说话呢,咱们要过去看看吗?”流烟问。
“不用了。裴夫人不愿意我进门,我也不愿意嫁,咱们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是。”
收拾妥当以后,沈鸢从窗外望了院门一眼,叮嘱道:“流烟,你去将门闩合上,今晚早点休息,任谁敲门也别应。”
流烟有些犹豫:“裴夫人在府上,万一夫人叫你过去说话……”
“祖母的事已经妥当了,我不怕他们什么,撕破脸也无所谓。替嫁毁了便是,我怎么会乖乖听他们的安排呢?”
既然沈婉宁不嫁,她何必去踏这淌浑水?
更何况,还是滚烫的浑水。
至于裴忌,做梦去吧。
当天夜里,还真被沈鸢猜准了。
关闭院门不到一个时辰,陈氏就遣人来请她去正厅与裴夫人见面。
丫鬟在秋水苑门口敲门好一阵都不见声响,又不敢大声惊扰。
请不到人回去复命时,被裴夫人好一阵阴阳怪气,陈氏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很不好看。
第二日天一大早,陈氏亲自守在秋水苑外,见到流烟打着哈欠将门闩放下,推开院门时,脸色铁青,咬着牙问:“昨儿晚你们不在府上?”
流烟忙道:“回禀夫人,小姐昨儿晚身子不适,半夜又高热,奴婢一直守在床侧,哪能不在府上呢?”
陈氏不听她的解释,三两步进到屋子里,见到沈鸢躺在床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昨儿晚裴夫人过来商议婚事,想要见一见你,我让丫鬟请了你三趟,为什么都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