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主隆恩!”
“退下吧,珍惜今夜。”
汪显允强忍泪水,踏出了御书房。
此时恰逢黄昏,余晖洒在汪显允身上,为他镀上了最后的金光。
“恼乱层波横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终于要结束了……”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妻子出宫的必经之路等着。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接妻子回家了,哪怕是在虚幻的梦里,他也异常珍惜。
毕竟,曾经的那天,他没有来。
“你怎么在这里!”
许光暮惊喜的看着丈夫,他站在御花园入口,身披余晖,伸手着温柔地笑看自己。
“接你回家。”
“好!我们一起回家!”
许光暮难得露出小女儿娇态,小跑着上前牵住丈夫的手,一起走在鲜花盛开的宫道上。
另一边,待心魔发现不对劲,却为时已晚。
“你究竟干了什么!竟然燃烧神魂之力跑去找皇帝?”
汪显允跟许光暮刚刚回到家中,心魔飞上来就是一通气急败坏的嚎叫。
任何心魔编织的梦境皆有破解之法,只是破解之法往往就是死穴,是心魔掐准主人格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按照汪显允的性子,他要么不插手再亲眼见亲人死一次,要么就会在灭门之际选择跟家人一起死。
两种方式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无非是前者使其永远迷失梦境,后者令其永远沉睡。
可如今,他竟然直接去求皇帝杀自己全家,这什么狼灭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当年太后先手灭了汪显允一家,让皇帝直接将他祖父列入不再重用名单,为了家族,祖父干脆辞官带着族人归隐故土。
而如今,汪显允自请赴死这波操作,何尝不是保住全族的手段?
李圣昀是明君,那账本加上汪显允的识趣,事后必定还会维持全族繁荣。
既然都要死,他为什么不选择最有价值的死法,他不求家族更进一步,只求不拖累族人便好。
他这样死去,是为了全族继续更好的活着!
如此,才可破了这当前困境。
“你真是好样的?求着皇帝杀你全家!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呢?”
“自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你了,你爱说话就多说点……”
“你!无耻!”
“啊对对对~”
“你竟然能想到这个办法破局,这完全不是你的性子啊!你这么个懦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勇气带全家赴死!”
“这还要感谢你,若不是跟你通感了一瞬,我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通感?你你你!”
原来那时候这人并不是想融合他,而是想窥探自己内心想法!
可恶!
人类真是世间最狡猾无耻的生物!
许光暮抱着儿子走出房门,就看见丈夫在自言自语,迷惑问道:
“你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该去陪爹娘用晚膳了。”
汪显允知道自己这波操作做对了之后,沉重的心情难得放松,也异常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他懒得再与心魔废话,一手接过儿子一手牵着妻子找爹娘去了。
饭厅内,一家之主汪松月与主母柳鹤梦早就坐在那等着人了。
见着汪显允他们进来,连忙招呼着入座。
“听说你今日进宫了?”王松月捋着山羊须,恰似不经意问出口。
“是的,进宫面见圣上,将账本上交了。”
许光暮闻言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什么账本?”
眼见儿媳妇要发飙,汪母连忙从儿子手里接过大孙子,什么账本不账本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神仙打架她大孙子可不能遭殃。
“唉……本想吃饱这最后一顿再说的,没错,就是你交给太后那本,我默写了一遍给圣上送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太后要是知道了,我们全家都要完蛋啊!你这是疯了吗!”
许光暮不理解丈夫为何要做出这等自掘坟墓的行为,质问的声音都忍不住尖锐起来。
“你也知道太后是什么人,当你成为她手中之刃时,我们全家就已经在断头台的路上了……”
汪显允面无波澜地回答,那副神情不仅令妻子觉得陌生,连汪父汪母都觉得不认识自家儿子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汪父就算再不通政务,也知道如今太后跟圣上斗得不可开交。
如今他们家里,明明之前只操心儿媳,如今你告诉他原来是儿子儿媳各站一派,光是想想他都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光暮手里有一本账册,上面全是太后心腹这十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后来被叛徒偷走了,当时光暮为了找这账本,孕期就害死了不少人……”
“什么!光暮,显允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为了那本天杀的账本杀了这么多人!”
王松月一听儿媳竟然沾染了人命,暴怒拍桌。
“是又如何,党派之争,过程必定是白骨累累,公爹难不成手里没有过几条人命?”
“这如何能比?我原以为你就是给太后管理整顿些商铺,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那些贪官的罪证去杀害别人!”
王松月难以置信眼前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
他本以为,这孩子不过是功利心重了点,不甘居于人下才会去接手太后的生意罢了。
如今他才知道,那些生意竟然是建立在无辜百姓的血肉之上!
太后一派的那些官员,在民间的声誉没一个好的,干的尽是些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光暮竟然为了这些人的利益去杀别人,简直不可理喻!
“如今你让我们汪家如何自处?在外人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我王松月一生清白,就这样被太后一党给毁了,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丈夫你孩子,有没有想过我们!”
“正是因为顾及汪家,儿媳平日里做事已经很小心了,原本我隐藏得很好,如今……”
许光暮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丈夫,她以为她够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可如今她不确定了,是他突然变了,还是一直以来伪装得太好了?
汪显允见妻子与父亲争执起来,不仅没有立刻阻止,反而自斟自酌了一杯清酒。
“好酒!……无需多言,我今日已经跟圣上说明,以全家性命保族人昌盛,圣上答应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
“儿啊你可别说胡话啊!”
“汪显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三人闻言皆是满脸震惊,正因为了解汪显允的性子,他们才会如此不可思议,此时此刻他们很有理由怀疑,眼前之人莫不是被夺舍了!
“别怀疑,这是我们全家最后的团聚,我今天去御书房,就是请求圣上赐死的!”
汪显允流着泪大笑,他原以为自己能释然,能慷慨赴死,可如今在家人面前,他才发现根本做不到!
哪怕知道这只是梦境,可谁又能没心没肺地走完这一遭呢?
“儿啊……我们就算了,可清越还这么小,你就不能……”
汪母抱着大孙子,眼神呆滞,似乎还未接受这明日就要死去的事实。
“我也想啊!可是你们都会死,你们都已经死了,我根本改变不了!我难道不想让清越活下来吗!”
许是美酒上头,亦或是触景生情,憋了许久的汪显允正式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