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周灵有些无奈地看着走在身边，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钱钟乐：“你不用跟着，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学结业考试，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有紧张，倒是让钱钟乐紧张得不行。
早上刚起床，钱钟乐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各科的知识点，生怕她因为忘了其中的哪个点就导致考试失败。
该焦虑的他都帮周灵焦虑完了，显得当事人周灵相当没心没肺，神经大条。
最后他索性连工都不去上了，一大早就跑去找大队长请了假，不管她怎么劝都要跟着一起去学校。
“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这都是很有意义的一天，我这个当老师的怎么能缺席。”
见他态度坚定，周灵劝说无果，果断放弃。
两人来到红星小学，直接找到校长薛文杰说明来意。
薛文杰是在一九六零年下乡的知青，红星小学也是通过他的努力才建成的。
这是一个专注于搞教育的好老师，每年周灵都能看见他去各个大队，亲自劝说家长让孩子去上学。
不厌其烦，即使被学生家长指着鼻子骂，被学生家长赶出家门，他也从不灰心，从不气馁，日复一日地坚持他心中的理想。
听周灵说自己自学了小学课程时，薛文杰激动得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我们国家就是需要像你这样懂得自我提升的人去建设祖国，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国家的脱盲工作早就完成了，我们的祖国定会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薛文杰感慨万千，他当初下乡的主要工作就是教乡亲们识字，带乡亲们脱盲。
奈何任务艰巨，老乡们不配合，他至今都没能完成自己的工作，没能完成党对自己的嘱托。
现在出现周灵这种自我学习的人，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他自然是满心欢喜。
“哼，以为学习是那么容易的吗？要是自学都能学会，那还要学校要老师干什么？”
一道略带不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立刻便吸引了周灵几人的目光。
校长办公室门口，穿着一件绿色毛衣的周玲玲昂着下巴站在门口，眼神不屑地看着‘大言不惭’的周灵。
周玲玲是周解放他姐，也就是复兴大队队长周大山的女儿。
在整个复兴大队，读过书的女孩就只有周玲玲一个人。
小的时候，原主每次遇到周玲玲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眼里都是羡慕，她很希望自己能像周玲玲一样去学校上学，可惜她不能。
周玲玲每天都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手里一直拿着书本，从来不和她们这些整天在家干活的女孩玩。
可以说，在整个复兴大队，周玲玲在其他孩子心中就是高高在上，让人仰望的存在。
她高中毕业那一年正赶上红星小学建成，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堂姐，你来啦！”
周玲玲说话不中听，周灵也没有呛她。
反倒是笑得十分亲热地走上前去拉着周玲玲，好似没看见周玲玲脸上的嫌弃。
她这样的举动搞得周玲玲浑身不自在，严肃的脸颊也开始变红。
她开口讽刺的时候还以为周灵会和自己吵一架，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搞得她后面的话都不好说出口。
周灵看她这浑身不自在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周玲玲不是坏人，她就是这样的德性，一个小傲娇。
自觉自己读过书高人一等，嘴有点贱贱的，但本性并不坏。
她刚穿越过来时，原主刚喝完耗子药，周家人又不给她吃得。
那是周灵穿越后最虚弱的时候，虚弱到没有半点力气，任人宰割。
她自己都要放弃了，就在她躺在周家门口静静等着自己被饿死时，是路过的周玲玲给了她一个大白馒头。
当时她看周灵的眼神也满是不屑，可却把手里的大馒头塞到了周灵怀里。
因为这个馒头，让周灵有了力气去和周家人抢食，让周灵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了下来。
“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给我好好站直了！”周玲玲红着脸怒斥，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她实在是不习惯周灵这种黏黏糊糊的性子。
自从那年她给了周灵一个馒头后，这丫头每次见到她都黏黏糊糊的，搞得她每次回娘家都要躲着她走，就怕被这丫头看见又扑上来。
“堂姐，你是看见我来这里，特意来看我的吗？”
周灵完全无视她凶巴巴的样子，依旧贴着她亲热地说话。
“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就是去上课，路过这里。”说着用力把贴着她的周灵推开，手忙脚乱地跑走了。
“堂姐，你等等，我还给你带了东西呢！”
听到周灵的声音，她逃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周同志，你别多想，周老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生怕周灵他们误会自己学校的老师，薛校长连忙开口解释，表情十分无奈。
周玲玲这脾气他劝过好几次了，她都没改。
“我知道，她是我堂姐，校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误会的。”
见她是真的不介意，薛校长才放下心，笑着让两人坐下。
“你等一下，我去拿毕业生的试卷给你做，要是通过了，我们这边完全可以给你发毕业证。”
“谢谢，谢谢薛校长！”
周灵和钱钟乐相视一笑，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遇上薛文杰这种真诚，把自己贡献给国家教育事业的人，周灵莫名感觉自己有些羞愧。
就连准备用来讨好校长的咸鱼和大白兔奶糖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拿出来总感觉是在玷污薛校长心中的理想。
薛校长很快就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毕业生的试卷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把自己的办公室当作考场，他和钱钟乐站在外面的走廊，通过透明玻璃窗户监考。
考场外，钱钟乐透过玻璃窗户看向坐在办公室里认真做试卷的人。
她神情专注，做题的速度很快，因为她手中的笔几乎就没有停顿的时候。
她很认真，这是一种钱钟乐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认真。
平时学习的时候她总是笑嘻嘻的，把他气得不轻，可现在看她这模样，钱钟乐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里面坐着的人不应该大字不识，而应该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
“是你辅导你爱人学习的吧！”
薛文杰走到钱钟乐的身边，目光温和地看着正在做试卷的人，用肯定的语气问。
“嗯！她很聪明！”
钱钟乐有点紧张，同时也有些骄傲。
这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她学会的每个字，每一个词，甚至她的名字，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她很聪明，这点难度的题目根本就难不倒她。
薛文杰笑看着紧张地用手指不停扣着窗台的钱钟乐，仿佛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
他结婚了，妻子是望山大队的人，是红旗公社下属的生产大队。
那是他参加脱盲工程的第一站，在那里，薛文杰遇到了自己的革命伴侣。
她和周灵一样，从小就没接触过书本，但是热爱学习。
是他教会她书写第一个字，在薛文杰眼中，那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姑娘，这种的感觉他懂！
周灵不知道站在窗外的两人在想什么，看着二十分钟都没花就做完的数学和语文试卷有些苦恼。
这考了几十年的试，一拿到试卷就自动回到那种屏蔽外界的状态，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试卷已经做完了。
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故意做错几个，可试卷上考到的内容钱钟乐全都给她讲过，全在钱钟乐给她划的考试范围内。
和钱钟乐为她编写的试卷相比，学校这张考卷简直就是小儿科。
没道理那样的考卷她都全部会做，这种简单的反倒是丢了分。
周灵扭头看了一眼站在窗户边，眼含担忧和期盼看着自己的青年。
放下手中的笔，决定不改了，满分就满分吧！
他那么认真教，总要给他点信心，让他知道他教得很好，没有白费心血。
“薛校长，我做完了！”
“做得真快，看来学得很好。”
薛校长笑着走进来，收走桌上的卷子，温和地对两人道：“我现在就给你批改试卷，稍等一下，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红星小学加上薛校长在内，总共就只有三个老师，所以他们每个人身兼数职，哪个科目都教。
钱钟乐走到周灵身边，低声问：“考得怎么样？”
虽然对她有信心，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周灵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这要是都有问题，那她真要找根面条上吊了。
觉得自己这样太敷衍，周灵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开口就是夸：“你给我复习的重点全都考了，钱钟乐，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天才！”
听到她这么直白的夸奖，钱钟乐努力压制住自己拼命想要往上翘的嘴角，故作淡定道：“是你自己学得好。”
看着他眼里都快压抑不住的笑意，周灵笑着肯定：“我们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