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映问道:“你可知,她曾嫁过人,还有一个孩子?”
“那又如何?”霍明栩不屑,“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别的!我管她有没有嫁过人、有没有生过孩子,翎姐姐就是翎姐姐呀!就算她嫁过一百次,她也依旧是她。从前种种,不是她犯的错,那只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一些微不足道的经历罢了!姐夫,我虽不及你年长,却也知道人生是可以翻篇的。现在,我想陪着翎姐姐翻到下一个篇章。在这个崭新的篇章里,陪伴翎姐姐的人,会一直是我!”
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热血,赤胆忠心。
不管现实,不计后果,用最嚣张的方式,宣告出他三年来的仰慕和情愫。
沈银翎从他怀里仰起头,纯稚的狐狸眼愈发潮红:“霍公子?”
霍明栩安抚般将她藏进自己怀里,抬袖挡住了她的脸,杜绝了陆映的视线。
他定定盯着陆映:“现在,姐夫知道我的决心了吗?”
隔着半丈远,陆映的身体紧绷如弓弦,似乎正在极力隐忍什么。
他眉眼沉寒:“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你年少无知,不过是见她美貌才对她如此上心。霍家的继承人如此沉湎女色,恐怕你姐姐绝不会同意她过门,霍家更不会同意。”
霍明栩攥紧拳头,一字一顿:“究竟是他们不同意,还是你不同意?”
陆映厉声:“霍明栩!”
霍明栩:“你嫉妒我!”
仿佛弓弦绷紧到彻底断裂。
无形的风化作锋利的片片刀刃,在空气中恐怖无声地蔓延推进,要将不远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切割成无数残片。
而霍明栩迎着陆映有如凌迟的视线,红着眼重复了一遍:“你嫉妒我。”
顿了顿,他又道:“姐夫可还记得,当年宫中的春日宴?”
当年宫中春日宴,有一个名叫“提灯寻宝”的小游戏。
他帮翎姐姐找到了许多颗夜明珠。
可是姐夫却不许他和翎姐姐走在一处。
姐夫说:
——你年纪尚小,不懂何为真正的喜欢。朕今夜教你一个道理,所谓喜欢,该是成全,该是保护。你若当真喜欢昭宁郡主,就该从长远计议才是,而不是贪一时欢愉,给她带来麻烦。今夜你且先回去,改日朕会帮你劝你阿姐。
他相信了姐夫的话。
可是后来他从姐姐那里得知,就在那一晚,姐夫在石宫里霸占了翎姐姐。
他承诺会帮他娶翎姐姐,可他转眼间就自己霸占了翎姐姐!
霍明栩愤怒道:“姐夫骗我骗的那么狠,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鬼话了!”
不等陆映再说什么,他牵起沈银翎的手,大步离开了暖阁。
沈银翎回眸。
金簪玄衣的青年,拥着紫貂毛大氅,如一把插进阴影的寒刀。
她瞧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紧绷隐忍的下颚线条。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窥视,他冷冷转向她。
沈银翎当即露出一个害怕的神情,怯怯收回视线,低头随着霍明栩离开。
纯良无害的紧。
薛家的宴席散场后,沈银翎登上回宫的马车。
她撩开一角窗帘,瞧见陆映他们也出来了。
临上马车前,宁贵妃谢疏衣和送出来的薛伶笑语盈盈。
她那般端庄淑贵,身量又高,远远望去好似同小叔子讲话的长嫂一般贤良温婉,而薛伶负着手,亦收起了一身的刺儿,只垂眸而笑安静聆听。
陆映忽而把谢疏衣拽过来,伸手拢了拢她围在颈间的雍容狐尾,仿佛是怕她着凉。
隔着一段距离,沈银翎看着陆映的薄唇,他似乎说了“风大”两个字。
沈银翎望向冻玉般的阴天。
几蓬枯草被卷上天,是起风了。
夹在寒风里的雪霰拂面而来,温柔地落在沈银翎的眉梢眼睫。
她放下窗帘,并不在意这些微风雪,只温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