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跑这么远?在城内一样可以。”
她说完这句话,便停顿了一瞬,眼里的疑惑忽地清明了一些。
是了,谢郢川这样的把礼节放在第一位的人,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和谢槿宁一样洒脱无拘的事情来。
说起来,这人这辈子唯一几次出格,都是因为她。
求药一事如此,在永州说出那句惊天动地的——“来做你面首。”
亦如此。
她面前的谢郢川虽不知姜百潼在想什么,却是淡声道“你此次一去凶险万分,与人交手之事切记留几分余地,别再做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了。”
“哼,凶险?”姜百潼肆意一笑“不过是群手下败将,谈何凶险。再说了,他就算伤我也只能伤到皮肉,他们杀我大燕那么多将士,我非得将他捅穿不可!”
谢郢川轻叹一声“擒拿住便好了,北狄人阴险狡诈,若是诈你的呢。”
姜百潼听出他话里的隐忧,忽然笑了“怎么,谢大人这是担心我?”
“是。”
谢槿宁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谢郢川会答得这么不假思索。
一向脸皮薄的他,竟没否认。
秋风骤紧,卷起满地枯叶。谢郢川看着她的目光更深一分,一字一句道“所以,万事小心,活着回来。”
姜百潼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逐渐走远的队伍提醒着她得离开了。
她看着前边快要看不到身影的祁晏安,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嘴角忽地勾起。
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之人。
“谢郢川。”她忽然唤他全名,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若我这次凯旋,你可愿应我一事?”
“何事?”
“嫁给我。”
谢郢川“……?”
他愣住了,怀疑自己耳朵没听清“什……什么?”
姜百潼没回答他,只翻身上马,勒了缰绳掉转马头,朝祁晏安那边队伍奔腾而去,卷起了一阵沙土,沙土中混杂着她肆意的声音——“等着我回来娶你!”
姜百潼声音极大,可以说方圆三里内都能听到她刚才说的什么。
谢郢川这回是真的听清了姜百潼在说什么,他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队伍里经过的士兵也听到了这话,饶是他们再训练有素,此刻也忍不住偷瞄着谢郢川,眼神中都带着探究的笑意。
谢郢川的脸更红了,红到了耳根子,与他身上的白衣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整个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可多年来的教养又让他此刻必须维持着沉着冷静,于是他只能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快僵化成了石头,哦不——
是红色的石头。
待这些士兵都走后,他才终于缓和过来,扶着柱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久过后,他转头望着前边快要和天际融为一线的队伍,缓声道“平安归来。”
……
在城门口等着谢郢川的谢槿宁,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坐在这茶摊里喝的第几杯茶了。
茶汤早已凉透,浮着几片蜷缩的茶叶,映着她疲惫的倒影。
她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盏的边缘,目光穿过城门洞,落在远处官道的尽头,仿佛要将那蜿蜒的黄土路盯出个窟窿来,简直是望眼欲穿。
她送走军队后,当时想着不过等个把时辰,连马鞍都没卸。
可日头从东边爬到头顶,她从一开始骑在马上等着,到后来口渴,下马喝茶。再到现在,她已经有点想如厕了。
马儿早被她拴在茶摊后的老槐树下,这会儿正不耐烦地刨着蹄子。
就在她耐心快用尽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但她却未动,因为这半天下来,她已经被这动静‘骗’好几次了。只眯起眼望向尘土飞扬的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
“唉。”
谢槿宁长叹一声,终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谢郢川策马疾驰而来,衣袍被风扬起,发丝微乱,显然是赶回来的。
他一来就对着谢槿宁满脸愧疚地说“抱歉久等了。”
谢槿宁无语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耳根子处,她眯了眯眼“你怎么了?”
谢郢川不明所以“什么?”
谢槿宁指了指耳朵“耳朵那么红,被蚊子咬了?”
谢郢川“……”
谢槿宁懒得理他,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如厕,毕竟外边的茅房实在有点脏,而且她眼下还能忍一会。
“走吧走吧,回府。”
语罢,谢槿宁牵了马,同谢郢川一起过了门口的关卡。
虽然十日过去了,城门口的士兵还是严密布防着,紧盯过往行人有没有姜珩和谢沐瑶。
两人过了关卡便上了马背,驾着马奔跑在长街的官道上。
原本是一路畅通的,可街道边忽然窜出来一道身影,倒在谢槿宁马前,吓得谢槿宁赶忙拉了缰绳。
她正惊魂未定,周围的百姓已经围了上来。
那女子浑身用黑袍裹着,此刻倒在低声,低着头,似是努力在爬起,俨然一副被谢槿宁撞成重伤,爬不起来的样子。
谢槿宁皱着眉,看向了谢郢川,他们两人方才都看清了,这人是自己窜出来的,显然是故意为之。
是陷阱。
可周围的议论的人越来越大,谢槿宁今晨出了那么大风头,众人自然都是认得她的,这会直接议论起了她的名字。
远处巡查的官兵也正朝这边过来。
谢郢川低声道“先下去看看。”
谢槿宁也是这么想的,不管对方什么目的,在这敏感的节骨眼上,她只能下马查看。
讹钱,那就是最好解决的。
若是讹命,那她也有解决的方法。
谢槿宁在下面的瞬间,便已经想好了对策,她缓缓靠近那女子,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没动,只低着头,似是捂着自己的伤处,呜咽抽泣着,
谢槿宁和谢郢川相互看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戒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