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夫妻两人坐在家中翻看账目。“相公,你说咱们要不也收养几个乞儿?”想起郭家少年郎个个一表人才,宋攸宁忽然灵机一动。
闻言,沈睿泽眼眸微垂,似是也在思考,几息后,他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是否定的,“娘子,为夫觉得此事不妥,至少短期内来看,并不可行。”
宋攸宁直视着他,秀眉微蹙,脸上全是困惑。
沈睿泽嘴唇微动,嗓音如高山流水一般,清脆悠扬,富有旋律,“娘子,你收养乞儿后可是想将他们放在铺子里?”
“那是自然。”宋攸宁缓缓点头,目前她事业尚处于起步阶段,资金紧张,人才短缺,此时她若收养乞儿,定是要往铺子里输送。
沈睿泽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语气温柔,“娘子,这就是此事不妥的原因。”
“哦?”宋攸宁仍不明白,继续追问,“妾身愚钝,相公此话何意?”
“娘子,不说别处,就咱这昙州县,城门口的乞儿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但城里那么多铺子,却从未有人将他们收做伙计,娘子可知原因?”
宋攸宁乍听这人数,确实被吓一跳,她一直以为这成元王朝经济发达,人民安居乐业,却不想竟有如此多无家可归之人?
沈睿泽看宋攸宁小脸发白,似是被惊吓到,心里微微一疼,虽不忍让娘子知道这残酷的现实,却也知这并不是能瞒住的东西。“娘子,”他轻轻拉过宋攸宁的手,置于自己掌心,“虽说士农工商,自来商人都排在最末,然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争着抢着去做这工商阶级。”沈睿泽轻抚手中的柔胰,嗓音仍旧温润。
“这农民靠天吃饭,最是脆弱,虽说我朝圣上贤明,治理有方,王朝尚且称得上富饶,然则国土辽阔,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如咱这昙州县一般,风调雨顺,户户家有存粮。”说着,沈睿泽眉间也带上郁色,他本是农家出身,虽说不至沦落街头,但从前家里条件确实艰苦,因而说起这话,难免有所感慨。
“有些地方,遇上几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普通百姓就不得不被迫迁徙……有些甚至只能被迫乞讨,依靠这嗟来之食过活。”
听沈睿泽说得有理有据,宋攸宁心下更觉难受,在现代学习历史时,她不是不知小农经济脆弱不堪,然更多的是被那富饶的江浙一带、巴蜀之地所吸引,偶尔回想,忆起的也是贞观之治、康乾盛世这些浓墨重彩的朝代,如今亲自穿越到古代,即便宋家已是家境不错,沈家也全心待她,但她仍觉有诸多不便。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沈睿泽口中那些一贫如洗,脆弱不堪的百姓,在这靠努力却无法存活的年代,生存该是多么不易。
耳边嗓音仍在继续,“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虽有些以偏概全,然则并非没有道理。这些乞儿,大多比常人经历了更多苦难,可能并不是……”
宋攸宁正听得认真,就见沈睿泽忽然卡顿,抬头看去,他竟是剑眉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那么……那么正直。”顿了顿,沈睿泽薄唇才吐出这么个词。宋攸宁忽觉好笑,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君子吧,纵使心如明镜,也不会贬低他人。
这时停顿的手又继续动作,拇指轻轻摩挲宋攸宁的手背。“虽说用心教导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品性,但这并非一朝一夕可成,然对那年幼的,现如今我们并没有这能力去长时间教导,年长一些的,品性已定,而我们并不知他们有何经历,是何品性。”
闻言宋攸宁虽心下认同,心情却是越发沮丧。她不得不承认,沈睿泽说的是对的,一旦进入铺子,每日会接触各类人物,品牌形象的道理谁都懂,她自不能随意用人,虽说这乞儿中也有那出淤泥而不染之人,然她并不敢赌自己有这样的运气。
屋内忽有轻轻的啜息声。沈睿泽心下一紧,“娘子,你可是难受了?”他轻轻抬起宋攸宁低垂的脑袋,只见佳人双眼含泪,泪珠顺着面庞簌簌而落。
他心里纠做一团,竟不知做何言语,“娘子……”
宋攸宁靠着沈睿泽的胸膛,努力将泪意憋回。“相公……”
“嗯。”胸膛处传来的热意让他心一窒一窒的疼。
“终有一日,我会尽我所能,开一个培训学院,不为别的,只是给这些乞儿一个家,一份安身立命的能力。”泪意虽未消散,宋攸宁却是语气坚定,话语掷地有声。
她终于明白现代福利院的伟大,在一个比现代更需要福利院的年代。
沈睿泽垂首看着怀里黑色的脑袋,他轻轻抚摸,眼神心疼又敬佩,“娘子,为夫相信,会有那一天的。”他会陪她一起努力,为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