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那声音似哭似笑,此时响彻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渗人。
陈母看着女儿忽然发笑,只觉莫名,“你笑什么?”她眼睛一瞪,竟是忘了掩饰,面目间哪还有刚才的和善。
再说陈氏,她只觉心中发凉。刚开始听陈母说话时,她还脑子嗡嗡的,后来倒是越发清醒了,她就说她娘今日怎的对她这般亲热,原是打着这个主意。
陈氏缓缓伸出手,擦干脸上的眼泪,她眼神冰冷,看着陈母的眼神越发嘲讽。她真是越活越蠢了,当年眼前这人是如何对她的,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她竟忘了吗?今日这人不过是对她温和几分,她竟蠢得去相信这人会良心发现,会对她尚且残留几分母女情分。哈哈……她还真是可笑。
陈母看着女儿笑得渗人,也装不下去了,对着陈氏怒目而瞪,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狠辣,“你这死丫头,你还笑!”说着竟动起手来。
“啪!”陈氏一挥手甩开陈母打来的巴掌。
“你……你……你这死丫头,你竟敢还手,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陈母怒不可遏,眼睛紧紧瞪着陈氏,面上越发凶狠。
“呵……”陈氏嘲讽一笑,她心中暗暗好笑,她与眼前这人近十年未见,这人还以为她仍是当年那个任她打骂的女儿吗?
“娘……”陈氏嘴上虽叫得亲热,然眼里却是没有丝毫暖意,她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不紧不慢,“如果不想这是女儿最后一次这样唤您,那我劝你,吃完这饭,便拿着这五两银子,滚回家去。”
“你……你……”陈母一听,眼神似是淬了毒,死死瞪着陈氏,被女儿渗人的眼神盯着,却是不敢再动手了。
“就你那窝囊儿子,整日在家无所事事,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整日里只会呼爹喊娘,就这样的人,还想来沈家当管事……”陈氏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吗?”陈氏说着弟弟,却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言语间毫不留情。
说起陈富贵,他比陈氏小了两岁,是陈母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自小便被陈母捧在手心,性子早就歪了,幼时便是个谎话连篇的,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一个大男人,却只会对着陈母讨巧卖乖。幼时的陈氏,可因着这个弟弟挨了不少陈母的毒打。姐弟俩可没什么亲情可言,那会儿陈富贵因着陈母偏心,时常欺负姐姐陈玉莲,明里暗里抢姐姐的东西,甚至陈氏出嫁一事,母子两人也干尽了恶心事。
陈氏看着陈母阴狠的脸,只觉往事历历在目,竟是心中恨意更甚。
从前她年幼,反抗不过,只得任陈母磋磨,后来她嫁入沈家,丈夫宽厚,公婆和善,日子过得好了,从前的怨气也消散了,这几年俨然也成了个和善的性子。但她并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柿子,再加上她做了大半年的生意,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性格也坚韧了几分,如今对着陈母,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你这贱蹄子,你竟如此说你弟弟?”陈母听陈氏如此贬低儿子,恨不得吃她的肉。
“怎么,你还想打我?”陈氏斜眼睨着陈母,此时心里的恨意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刚在屋外时,虽说她也是真心,但多少顾及沈家颜面,如今进了这屋,只有二人,她也没了顾虑。
“今日你若敢打我一下,恐怕你那宝贝儿子就不能站着走出沈家村了。”陈氏语气笃定,丈夫知她从前吃了不少苦,一直告诉她对人只管强硬些,万事有他顶着,这些年,一直护着她,从未食言,今日若她真受了委屈,陈家母子定是讨不了好。
陈母闻言,也想起沈家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如果真如陈氏所说,那儿子定是只有挨打的份。
她深吸两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怒。“玉莲啊……”脸上再度摆出和善的表情,“你如今过的这好日子,还不都是因着娘给你找了这门好亲事,你如今怎忍心,竟说出如此不孝的话来?”说着,陈母还假意哭了几声,低着头用衣袖拭泪。
闻言,陈氏脸上嘲讽更甚。陈母竟有脸说这种话。
当年陈富贵看上邻村的一个女郎,那姑娘娘家要五两银子的聘礼,陈母不愿出,又拗不过儿子,这时陈富贵就打起了姐姐陈玉莲的主意,陈玉莲差点儿就被卖给同村的鳏夫。那鳏夫当时已是四十多岁,都可以当陈玉莲的爹了,还是个爱打媳妇的性子,据说前面那个媳妇就是被活活打死的。彼时,陈玉莲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自是不愿,然无论陈玉莲如何哭求,陈母为了儿子竟还是点头应下,她当时一度不想活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鳏夫后来听说陈玉莲是阴年阴时阴月出生,最是命硬,担心陈玉莲克他,因而强硬的反了悔。此时恰逢沈家来陈家为沈老大提亲,还应下了陈母索要五两银子作为聘礼的要求,陈氏才得已脱离苦海,嫁入沈家。
陈母见女儿似是有些怔愣,顿觉有戏,她掐了掐大腿,生生挤出几滴泪来,哭喊的声音还真有些令人动容,“玉莲啊,当年娘不仅帮你找了沈家这门好亲事,就连家里唯一的新被子,可都拿给你添妆了,你难道忘了吗?”
陈母偷偷瞄着陈氏的神色,见女儿眼眸低垂,却仍是不说话,她心下大喜,恨不得笑出声来,果然这年纪小就是不记事。
陈氏心中恨急,却清楚眼下并不是收拾陈家母子的好时机。今日虽是宾宴众多,却是小叔子的好日子,是整个沈家村的大喜事,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让整个沈家跟着丢脸。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情绪。眼中慢慢恢复平静,整个人却是顿觉无力,再没了同陈母掰扯的心思。
声音冷静平淡,“娘,人在做天在看,当日种种,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你不想将当年那些腌臜事闹到人前,那你尽管出去说,也好让众人看看你这眛下女婿彩礼的人是何模样。”
“你……·你……”陈母一时心虚,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当年相公家那五两银子,已是买断你我的母子情份,今日这五两银子,是给爹和爷奶的,这话刚才众人都听着呢……”陈氏眼神一冷,直直看着陈母,“如若这钱落在了别处,那你的宝贝儿子,可就免不得要被戳脊梁骨了。”
说着,陈氏将啜了一口的茶放在桌上,动作还有些优雅,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倒是和平日里的宋攸宁有些像,虽说不是十成十,但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来说,确实足够震慑。
陈母本就是个窝里横的,如今被女儿一吓,更是脸色发白,不敢还嘴。当年那事,她眛下了钱,却也当众承诺以后再不和女儿来往,这事村里人都知道。今日她也是听了儿子的话,想着这沈家发达了,儿子又是举人,自是注重名声,定不敢不让她进屋,才冒着胆子前来。却不想这陈氏在人前和和气气,私下里竟是这般厉害,果真如那八字所说,是个命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