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已经西沉,天光也不甚明朗,白日的喧嚣褪去,此时空旷的街道显得格外寂静。还点着煤油灯的百里香门口来了一群人,他们站在门口,反复核对,不断探头往里张望。
“二哥,就是这。”郭亮手里还拿着一封展开的信,他已核对了多次,虽说没看到大哥的身影,但他确定来信上写的就是这,错不了。
他小心的询问,“咱进去吗?”语气里全是不安与依赖。其实他们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那会儿店里还有几桌人,他们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身上自是不好闻,怕惊扰了店里的食客,因而一直躲在墙角,直到那些人全都走了,才小心走了出来。
“走吧。”看着又累又饿,却仍强撑着不发一言的大嫂和侄子,被唤作二哥的男子深吸一口气,率先提步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正在核算账目的沈老二察觉有人进来,下意识便开口招呼。但他抬头的瞬间,便止住了话头,眼前一群人,风尘仆仆,手里皆是拿着包袱,中间还站着一对年轻的母子,众人面上皆带着小心与无措。
“你们……可是郭志的家人?”沈老二小心翼翼的询问。几日前郭志便给家里去了信,如今算算日子,约摸着这几日就快到了。
为首的男子听到这话,原本因疲惫而灰败的脸上瞬间带出笑意,语气又惊又喜,“是……是的,掌柜的,他可在这里?”
“他在厨房呢。”沈老二点了点头,“你们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唤他。”
这群人见沈老二点头时,眼里就已泛起亮光,此时听到这话,面上神情更是激动。
“谢谢,谢谢,有劳了。”几人对着沈老二不断道谢。
“二弟、三弟……”郭志进到大堂,一眼便看到为首的郭明、郭亮两人,平日里严肃的国字脸上瞬间带出笑意。“你们怎就到了?”按理说,二人收到信,应是要收拾一番,怎的那么快就来了?
郭家兄弟却并未急着回答,他们微微错开身子,露出原本被护在中间的母子二人。
“爹……”郭锦修一见郭志,连忙松开被他娘牵着的手,跑过去抱着父亲。
“爹,修儿好想你。”软糯糯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郭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弯腰抱起儿子,对着小孩白嫩可爱的脸狠狠亲了几口,“修儿,爹也想你。”他高兴得眉飞色舞。父子俩亲热好一阵,片刻后,郭志微微安抚好怀里的儿子,才将他递给身后的郭母,他缓缓抬步,走向人群中的妻子。眼里含泪,神色动容,“芸娘,你怎的也来了?”郭志眼里的泪几乎要包不住,眼睛酸涩不已。他闭了闭眼,强行压回。眼前的人儿瘦了不少,双手也不似从前白嫩,他心里像被刀绞般疼。娘子出嫁前家境不错,嫁给他后,没过上几年好日子,自从家里没了生计,她日日为人洗衣,屋里屋外一人操劳,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相公……”钱静芸猛的扑进郭志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怎么也流不尽。
这段时日以来,她心里难受极了,每日吃不下睡不着,此时见了相公,情绪得以宣泄,哭了好久仍觉缓不过来。上次相公来信,说是他把自己卖了,她哭得几欲昏厥,却也是别无他法,这次来信,倒是带来五两银子,信上还说他过得很好,可她哪里相信。
“芸娘……”郭志安抚着妻子的情绪,见妻子终于不再痛哭,才问出心中疑惑。“芸娘,我不是让你带着修儿留在老家吗?你们怎的……”看着娘子泪汪汪的双眼,他有些说不下去,生怕娘子以为他在责怪于她。
钱静芸吸吸鼻子,勉强控制住情绪,才轻声回道,“相公,我知你的意思,但我怎忍心拿着那钱独自留在老家。”说着,竟又流下泪来,她宁可来陪着相公吃苦,也不愿拿着那钱独自在家担惊受怕。
郭志抿了抿唇,似是试图说些什么,但话语在嘴里打转,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芸娘……”
此次他寄信时,将手里的银子全寄了回去,宋攸宁待他极好,每月三两银子的月银,逢年过节还有其它的福利,就连他娘,每月也有一两,要知道,对比省城,昙州县物价并不高,普通人家五两已是已是两三个月的花用,就连过去他自己在镇上开铺子时,有时一个月也挣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