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祟冰凉的指节像手铐一样箍住她的手腕,它的声音很轻柔,如爱人间的呢喃轻语。
“秋秋……”
“放弃任务吧,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阿祟的嗓音极具蛊惑性,像深海的塞壬吟唱,带来不可抗拒的引诱。
宋斩秋抬眼看他,窗外透进来阳光的暖意和手腕上寒凉的触感对比鲜明,她的瞳色在日光下呈现琥珀的质感。
“一切?”
她问道。
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轻易被三言两语哄走。
系统的电子音在此刻却出奇地冷静:“宿主,他在骗你。”
“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情的全貌,唯一能揭晓谜底的,只有宿主自己。”
阿祟却低头轻笑,像春日里从雪山吹来的风一样。
“它也在骗你,收集灵魂碎片的目的,你从来不知道,不是吗?”
宋斩秋夹在二者之间,一语未发。
院外的风送来几许香火的气息,她眨了眨眼,蓦然对阿祟露出一个温软的笑。
“阿祟啊……”
宋斩秋的嗓音带着一点叹息,一边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你临时变卦,让大家都很难收场不是吗?”
她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沈霁的来电。
“系统,沈霁是不是到门口了?”
“是的,宿主。”
宋斩秋挂掉电话,望向背光而立的阿祟。
她笑着,覆上他冰凉如玉的手,坦言道:“你不是都替我想好怎么完成这个任务了吗?”
阿祟是故意和她见面的,监控的照片也是他给匿名寄给彭恺的。他就是要让他嫉妒,让他不安,让他恐惧。
他无比了解沈霁,但又对自己不甚了解。
阿祟知道这个任务的要点,甚至知道怎么刷这剩下来的一点好感度。他把所有解法都捧到宋斩秋面前,却独独忘了她的不可控性。
它以为宋斩秋会和以前一样,永远理性地,冷漠地旁观这一切。
可是她变卦了,忽然露出求助的眼神告诉他,说自己不想做任务。
阿祟为她规划的一切都忽然化成泡影,褪去这层强行穿上的理智外皮,他只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宋斩秋也没想到,自己演的这场拙劣的戏就能让阿祟彻底崩盘。
毕竟她一开始,只是想让他和系统多透露一些信息。
现在沈霁果然来了,她看着阿祟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淡淡说出自己没说完的后半段话:“我不会放弃任务的。”
“我的确不想做,但我没得选了,阿祟。”
文字陷阱,她又在哄他。
她从进来那一刻起,其实从来没有说过想让他帮她摆脱任务的话。
宋斩秋诘问阿祟爱的诚挚与否,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答案。
“秋秋,你又在耍我。”
阿祟松开她的手,神色陷入晦暗,眉目爬满不甘。
宋斩秋松了松手腕,看着他阴郁的面色,冷然的面容忽然露出一个笑。
“没错,我说在耍你,不只是你,还有系统。”
“不管我做任务的初衷是什么,但是现在,我不喜欢你们帮助我的方式。”
从第一个世界到现在,她明显能感受到自己受限得越来越严重。
从她能自由支配自己与戚怀刑周旋,到这个世界,破局的核心居然是穿去另一个时间线。
她在乎结果,却也不只在乎结果。
在没有完成所有的任务之前,她活在这些小世界里。
活着,就要清醒地活。
“系统,你和你的那些碎片,以后不要再打着帮我的旗号,来影响我了。”
室内寂寂无声,阿祟的瞳孔锁住她的脸庞,原本阴郁的神色却若冰雪消融一般。
这才是他耀眼的,睥睨众人的,世间独一无二的神明。
她温柔又尖锐,沉静又热烈,理性又自由。
刺耳的门铃声响起,这栋房子似乎有它的灵魂,在面对不欢迎的客人时,连气氛都压抑下来。
阿祟站在原地没有动,门却开了。
沈霁一进院子就看见落地窗前站着的两个人。
他的眸光顿时暗了下来,密密麻麻的疑问在心底浮现,像被污染的湖面上爆发的藻类。
阿祟的头发长到了足畔,站在她身后,像一个等待面前人摆渡的恶鬼。
沈霁长腿一迈,挡在阿祟面前。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要对我的妻子说吗?”
他用词极其客气,面容却冷厉无比,无端让人身上泛起凉意。
宋斩秋站在沈霁身后,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阿祟完全挡住。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男人僵了僵,随后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她。
“沈霁,好感度八十五。”
阿祟当然看见了这一幕,殷红的唇瓣轻轻勾起,夹杂着几许复杂的情绪。
宋斩秋看出来,那是怜悯。
阿祟对沈霁感到怜悯。
神明的视线无意掠过他,他却觉得自己被眷顾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他没有回话,视线落回她身后的宋斩秋身上。
“秋秋。”
沈霁听见他的称呼,抿起唇,余光落在客厅落地窗外的人影。
“我们还会再见的。”
恶鬼的嗓音低哑,屋内另一侧忽然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
宋斩秋看着四处忽然涌进来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冲进室内想按住阿祟。
他却嗤笑一声,肉身化作几团乌黑的灵蕴四散,飘在空中又合为一团。
众人都看得有些痴了,沈霁却很快回过神来,朝着阿祟行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嘭——”
木质的房门被打开,宋斩秋跟在他身后,随着阿祟飘向的方向进了这间屋子。
沈霁看见室内放着的东西,脚步被钉子绊住了似的,怔愣片刻。
神像,香灰,长明烛,和一地的头发。
阿祟化作人形立在原地,没有看蓦然闯入的人,而是看向室内那尊神像。
那是宋斩秋,面容无二无别。
香火源源不断地燃烧,她看见阿祟的视线从神龛上落在自己脸上。
阿祟的眸光柔和下来,阴柔的眉目笑得阴森。
“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身后的神像应声而碎,碎片轰然撒在地上,宋斩秋看见神像里藏着什么正要飞出来。
是一块莹莹的灵魂碎片。
系统立刻将它回收,不给他再次逸散出去的机会。
沈霁看着那樽神像碎裂,眸底泛着细碎而诡异的光。
他握紧了宋斩秋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和这个可怜的人不一样,他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