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他!那家伙到底在哪?!”
“不……他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不,不是的!我……我是想刺向那个怪物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战场上,弥漫着绝望的低语与哀嚎。
在这片死寂的迷雾之中,雾兽的身影忽隐忽现。
“如果敌人只有我一个,那或许你们尚存一线生机。”
“呃啊啊啊!”
希娜怒吼着挥剑,动作绝望而凌乱。
本就伤痕累累,又被迫用不擅长的左手握剑的她,此刻的模样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
尤安不以为意地闪身避开,随后轻轻一脚,将她绊倒在地。
希娜再次重重摔倒,沾满尘埃与鲜血的身躯翻滚了一圈。
当她踉跄着支起身子时,指尖意外地触碰到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是奥斯雷。
“奥斯雷!奥斯雷,快清醒一点!”
“希娜……大人……”
奥斯雷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迷雾之中。
希娜想扶起他,可是她自己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根本无力支撑一个成年骑士。
雾气之外,依旧传来金属交击的铿锵声,战士的咆哮声,痛苦的哀嚎声,甚至是绝望的求救声。
但她已经无能为力。
她死死咬住嘴唇,拼命催促:
“奥斯雷,站起来!难道你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我……想和大家一起……回到中央……”
奥斯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这一刻,希娜终于明白——奥斯雷与卡托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可回不回中央,从来不是卡托能决定的事。
更何况,她曾亲手放弃了中央。
但她也终于理解,奥斯雷为何愿意付出一切去争取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对!我们要回去!不管是圣骑士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你必须站起来!”
可奥斯雷的呼吸愈发微弱,胸膛起伏得极为艰难,已然无法回应她的话。
希娜缓缓抬头,目光在迷雾中搜索尤安的身影。
然而,他早已消失无踪。
“尤安!我愿意死在这里!但请放过我的部下!”
浓雾之中,传来尤安淡然的嗓音。
“希娜,你读过那么多历史,居然还不明白吗?”
“皇帝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他的敌人。”
“更何况,在这片浓雾之中,还躺着三十多具侦察兵的尸体。”
浓雾的另一端,传来了更加密集的脚步声。
但那并非骑士们的脚步,而是某种沉重而阴冷的存在,正缓缓逼近。
与此同时,呻吟声与惨叫声几乎消失殆尽。
不久后,整片战场陷入了一种令人战栗的死寂,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在希娜周围回荡。
希娜紧握长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然而,她看不见任何人。
尤安,早已消失在浓雾之中。
希娜怒喝道:
“给我滚出来,尤安!我们就此做个了断!”
“不。”
尤安的声音幽幽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希娜粗重地喘息着,四下张望,却根本无法判断声音的方向。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沉闷的脚步声、奥斯雷濒死的喘息,以及令人窒息的浓雾。
“我不想亲手杀了你,毕竟,你让我有些欣赏。”
“少废话,出来面对我!”
“所以,就像你的骑士们一样,安安分分地像条狗一样死去吧。”
“尤——安——!!”
希娜愤怒地嘶吼,可浓雾之中,再无回应。
尤安轻轻挥刀,割断了最后一名侦察兵的喉咙。
至此,围绕村庄的侦察兵,已被彻底肃清。
在这片浓雾之中,猎杀他们轻而易举。
虽然仍有少数人逃脱,但尤安并不打算追击。
他微微抬手,浓雾仿佛听令一般缓缓退去,化作灰色帷幕的一部分,重新隐没于阴影之中。
即便借助了灰色帷幕的力量,他仍然感到一阵疲惫。
若非数日的精心筹备、格伦瓦尔德的灰色帷幕,以及事先布下的污秽之地,令魔兽化更易进行,他也难以取得如此彻底的胜利。
即便是圣骑士团来了,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将如此强大的力量用在区区蓝玫瑰骑士团身上,的确浪费……
但尤安并不在意。
反正,白鸦圣骑士团不会来。
他收起雾气,迈步走向村庄。
徘徊在周围的雾兽在阳光的照射下,顷刻间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之中。
残破的尸骸之上,腾起淡淡的烟雾。
在那些化作尘埃的魔兽之间,蓝玫瑰骑士团的尸体遍布四方。
有人死于逃亡途中,有人死于绝望的抵抗,他们的尸体东倒西歪,方向错乱,仿佛连死前最后一刻,都不知该往何处去。
尤安在他们之间穿行,最终,在尸堆之中,看见了,
是阿伦温。
阿伦温的圣骑士铠甲满是伤痕,斑驳的痕迹诉说着激烈的战斗。
但他的身体,却毫发无损。
如果阿伦温是独自作战,尤安或许还能想办法束缚住他的脚踝,让他失去行动力。
但侦察兵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无需他再多费心思。
尤安站在原地,凝视着阿伦温的圣骑士装备,陷入短暂的思索。
如果自己吸收这些装备,必然能够获得不小的力量。
可惜……终究是太浪费了。
这副铠甲之中蕴含的“神恩”虽然粗糙且原始,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难以估量的珍宝。
至少,尤安现在还无法制造出这种东西。
“找个地方埋起来吧。”
尤安淡淡地说道。
他让阿伦温走入森林,在一处易于辨认的位置,挖开泥土,随后命令他脱下铠甲。
然而,铠甲才刚刚脱落,阿伦温的身体便突然剧烈燃烧起来。
灼热的火焰仿佛从他体内爆发,仅仅片刻,他便在烈焰之中化作灰烬。
尤安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随手扬起泥土与落叶,将灰烬掩埋。
“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多亏了你。”
“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向阿伦温道谢,亦是最后一次。
做完这一切后,尤安转身返回村庄广场。
血迹斑斑的广场宛如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残肢、尸骸与弥漫的血腥气息。
但时间会抹去一切。
很快,嗅到血腥味的野兽便会循着气息涌入,将这里吞噬殆尽。
尤安原本刻意避开的地方,最终,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至少,看最后一眼吧。
然而,他的脚步猛然停住。
原本该躺着希娜尸体的地方,竟然......
她依旧站在那里。
摇摇欲坠,宛如风中残破的稻草人。
“希娜……”
尤安轻声唤道,刚欲迈步靠近,却在瞬间僵住。
她的四周,倒伏着无数尸骸,
那些侦察兵的尸体,全都被她亲手斩杀,散落在她的脚下。
然而,比起这些尸体,希娜自身的模样,更像是死者。
她的右臂已经彻底变形,残破不堪,像是被当作盾牌硬挡了太多攻击。
她的身躯布满箭矢,像是一具站立的尸骸。
她的左眼,曾被箭矢刺穿,随后被人硬生生拔出,留下一个黑洞般的空洞。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活着。
仍然维持着战斗的姿态,像是随时都会再次举剑。
“希娜。”
尤安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希娜的脖颈微微颤抖,机械般地扭动,缓缓看向尤安。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陛下。”
下一瞬,她缓缓地跪倒在尤安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