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公公淡淡环视一圈,见人都到齐,就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孟国公府锦华郡主柔嘉成性,淑慎持躬。”
“昔为救国远赴异邦,奉和亲之命,今功成返国,德昭内外,特晋封为昭宁公主。”
“赐公主府,赐食邑三千户,黄金万两,云锦千匹,东珠十斛,准用公主仪制,享宗庙之荣。”
“其克勤克勉,永绥福履,以彰腾怀柔四海、敦睦九族之心……”
贺公公一字一句扬声念完,底下跪俯听旨的众人神色各异。
孟致鸿忧心忡忡,孟氏忐忑不安,其中最为惊恐的莫过于孟云翡。她低垂着头,手指甲却已狠狠掐进了皮肉里。
她感觉不到痛,满心满脑都是嫉妒愤恨……孟云冉这样的祸害,竟能得到皇上的亲封?
这下封了公主,一步登天,孟家还管得了她么?
大家虽是表情各异,可仍是跪下谢旨,然后由孟致鸿亲手接过,并封了银子请贺公公去喝茶。
贺公公摇头拒了,说宫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走了没多远,云冉追了上去,轻声唤住他:“贺公公请留步。”
贺公公笑着看向云冉:“咱家恭喜锦华郡主……不,应该是昭宁公主了!”
云冉脸上却不带笑意:“贺公公,皇上有没有说周公子那件事?”
她还未说完,贺公公就扬声打断:“公主府已准备妥当,公主请即刻收拾收拾,这几日便可以搬过去了。”
“贺公公……”云冉求救般唤了一声。
贺公公转过身,眼神中带着劝慰:“周公子那事已然查清,他是失足摔下山崖,与他人无关。还望公主忘掉过去,别再纠结一些无谓之事。毕竟你与四皇子殿下如今也算异性兄妹了。你忍心见他被外人揣测?”
云冉瞬间明白了。
皇上不想追究周子墨的事,封她是为了堵她的嘴,也是为了绝了魏迟求娶的心。
贺公公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
云冉站在原地,悲从中来。
一年前的自己,需要大周为她正名,需要这封名来堵住万千幽幽之口,需要昂首挺胸地活着。
可是现在,她不想活了啊!她只要在这世间讨个公道,为自己、也为死去的周子墨。
所以还要这些虚名虚物做什么?
这公主封号,宅邸黄金,这是用周子墨的人命换来的!
这带着血腥的封名,是耻辱,不仅没有堂堂正正,反而在吃人血馒头。
于是,她转过身,一把抢过孟致鸿手中的圣旨,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下:“贺公公留步!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女只要一个真相!”
“你!”贺公公气得指过来的手都在抖,“你这女娃怎么如此倔强?人家求之不得的东西,竟被你视为儿戏?”
云冉跪下磕了三个头:“臣女心意已定,望贺公公成全!”
“你如此任性,让千辛万苦为你说话的德妃娘娘如何想?”
云冉心口一痛,但仍是态度坚定:“德妃娘娘心存善念,她对臣女的好,臣女来生再报。可是周公子的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这是一条人命!”
贺公公冷哼一声:“你可知你今日说这些,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堂堂公主封号和宅邸,可不是当儿戏的!”
云冉垂眸:“若是臣女在意这些虚名,三年前就不会抛下一切前往突厥。”
贺公公沉默片刻,冷眼看她:“咱家已知,自会进宫禀报皇上。锦华郡主请回吧!”
云冉脸色惨白站起身来,看着贺公公上了马车离开。
身边冯嬷嬷和沉玉追上前来,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沉玉眼里泛红:“二小姐,真要如此做吗?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封位。”
云冉艰难地点了点头:“想着周公子为了我这样不明不白死了,我这一辈子就不得安宁。”
冯嬷嬷叹口气:“难怪以前老夫人说你性子最像她,善良却也执拗,决定了什么事可以不计后果。”
沉玉吸了吸鼻子:“二小姐你无论做什么,我们都支持都陪着你。”
“嗯。”云冉对她们挤出个笑来,示意她们安心。
主仆三人缓缓往院里走,可一进去,就看见孟家一众人站在院门口怪异地看着她。
他们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一言难尽,更带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孟云冉与孟家人早已不睦了,纵是成了昭宁公主,孟家也占不了半点便宜。
这一点他们心里清楚。
可是。
这可是公主之位,她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拒了?
连皇上的圣旨都不尊,这是疯了不成?
这天大的恩赐,她说不要就不要,如此以来,她还会在意其他事么?
想到这些,孟家人都觉得恐惧起来,像是不认识了她一样。
特别是孟氏,脸上的神情定在了那里。
她呆呆愣愣看着云冉擦肩而过后,才后知后觉:“老、老爷,冉冉她……她是不是疯了?”
“哼,你养出的好女儿,若是给孟家招来弥天大祸,看你如何收场!”孟致鸿愤怒地拂袖而去。
孟云翡急急走上前来:“母亲,你可得管管她,要不真像父亲说的,给咱们孟家招来祸事……”
孟氏缓缓摇头,脸色苍白:“她心中欲念全无,如何管?世上已没多少她在意的东西,我拿什么拿捏她?”
孟云翡摇头:“哪会没有?妹妹她至少在意云深阁那些下人!若是我们捆了来……”
孟氏愣了片刻,像不认识自己女儿了一般:“翡儿,你胡说什么呢?我对付那些人做啥?”
孟云翡瞬间噤了声。
她刚刚一时口快,竟然说出了心底的话。
她慌了起来,马上找补:“女儿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拘束一下二妹。”
“拘束?翡儿,她为了个不相熟的周公子都能做到如此,若是动云深阁的人,她只怕会发了狂!”
寻常一向糊里糊涂的孟氏,在这一刻忽然长了脑。
她严肃地警告起了大女儿,叮嘱她千万不要再做什么。
“由得她去,咱们管不住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