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照尘推开小厮:“滚开!别挡小爷的道。”
他快步闯了进来,站在院子叫嚷起来:“孟云冉,你给我出来!”
冯嬷嬷心里厌烦透了这个跋扈且不分是非的小公爷,但只能耐着性子上前:“小公爷,我们二小姐身子不舒服,已经歇下了,你有什么晚些再来吧。”
“歇?呵,她倒是睡得着!”孟照尘一脚踢向紧闭的房门,“你要是不滚出来,老子踢烂你的门!”
他连续踢了好几脚,随着砰砰的撞击声,房门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一边踢一边骂,身后的冯嬷嬷几次欲上前,都被孟照尘的小厮拦住了。
就在那扇门摇摇晃晃快被踢开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孟照尘,你又想做什么?”
孟照尘脑袋嗡嗡直响,他猛地转身:“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冉一身白衣站在身后,眼神空洞得如同一潭死水,似乎对他的疯狂举动毫无反应。
“孟云冉我问你话!”孟照尘气急败坏,“你故意的是不是?”
沉玉从旁侧走来,声音带了些鄙夷:“小公爷,我们二小姐午时本就没有睡在那间屋子,你忽然跑来又踢又踹的,才是莫名其妙呢。”
孟照尘脸色阴沉得跟锅底似的,他盯着二姐,咄咄逼人连声发问:“你真是出息了,竟然跟人私奔,要不是被抓回来,你就奔到天远地远了!”
“孟云冉,你怎么这么离不开男人啊?你在突厥经历了什么?你对男人上瘾了是不是?”
“你真是孟家的耻辱,我在外面听见你的名字我都嫌丢人!”
他越说越过分,一旁的冯嬷嬷和沉玉、春杏等人都听得皱眉,几欲来阻止。
可是云冉却没什么反应,仿佛他说的是不相关的人一样。
那些刺耳难听的话也没有什么新意,她已经听过千遍万遍了。所以,有什么波澜呢?
她从三年前一个堂堂正正的闺阁千金沦落至此,若是自尊心还那么强,早就不知死了千次万次了。
所以孟照尘说完后,她才轻描淡写道:“说完了吗?若是说完,就可以滚了。”
“孟云冉,你毫无反应的吗?”
“要什么反应呢?”云冉茫茫然看着他,“难道我要因为羞愧而自刎吗?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开心了?”
“当然!”孟照尘说的时候,心口忽然刺痛了一下。
孟云冉定定看向他:“你会如愿的。”
“那就快去死!”孟照尘脱口而出。
可这话一说,他心口的刺痛感更强了。他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真正想让二姐去死。
他只是怨只是恨,恨二姐变了,恨世道变了,恨回不到最初,恨她冰冷恨她麻木,恨她冷漠地离开。
他只是恨啊。
可她为什么听不懂?她真是蠢钝如猪啊!
他越想越气,可云冉只是木然看着他,半点他想要的回应也不给。
孟照尘愤怒的情绪积压在胸口无从发泄,最后狠狠骂上几句,拂袖扬长而去了。
沉玉急忙劝慰:“二小姐你别难过,小公爷他不是个好玩意!”
“我不难过。”云冉垂着眸子,“我好像……已经不在乎他们了。”
儿时,她在街上看见过乞讨的乞丐,他们一身脏污衣裳褴褛,一脸卑微讨好的笑,看见路人就前去要吃的。
那时云冉不懂,只觉得这些人视脸面为无物。
直到她身陷囹圄,遭遇了世间种种苦楚,她才明白自尊是奢侈之物,这代表着这人已占据高位,不需要通过歇斯底里,委曲求全来维护自己。
身居高位之人才有资格高傲地仰起头颅,不向任何人投降。
而她,早被人打下了神坛,沦落至谷底。
伤害一桩桩一件件已来过数次了。犀利狠毒的话,是攻击不到怀揣着必死之心的人的。
“二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呢?皇上还没给准话,德妃娘娘说希望不大,现在……”
云冉看着摇摇晃晃的房门:“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日一早,她让门房备了马车,前去义庄。
因为仵作剖解这些事,周子墨的尸身已在义庄停了好几日。
他的后事由大家合力操办,就连宫里的德妃娘娘也派了人手过来,棺材寿衣一切物品均按好的来。
下葬的日子定在了两天之后,也是风水先生算好的日子。
马车上冯嬷嬷说起这些时,云冉只觉得恍惚,并没有多少安慰。
因为他生前穷困潦倒,艰难苦读,没过上好日子,死后再周到,人也已经没了。
马车一路踢踏而行,从孟家到义庄,路程较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去的时候是上午,外面阳光正好,可义庄周遭却是绿树成荫遮天蔽日,一走进去,只觉得阴暗晦涩,阴气极重。
想来也是,这里长年停了好些无主尸体,还有就是像周子墨这样遭遇意外需要剖解的。
阴气哪能不重?就连看守义庄的老人也生得跟画册里的鬼一样,满脸疤痕,浑浊的眼看过来时,沉玉吓得一哆嗦。
沉玉和春杏两人都有些害怕那人,她们紧紧跟着云冉,寸步也不敢远离。
冯嬷嬷低声安慰:“不要怕,这人是小时候生了天花生得丑陋罢了,也是个讨生活的苦命人。他人极好,给周公子清理擦身都是他帮忙做的。”
“可是冯嬷嬷,那个义庄里……”沉玉瞥了一眼前方那平房,“那里面不会有鬼吧?”
云冉低声说:“你们两个小丫头就别进去了,就在外面等着就好。我和冯嬷嬷进去吧。”
“二小姐,可是你不害怕吗?”春杏嘀咕起来。
云冉摇了摇头:“有何怕的?别说没有,就是有,也比不过罪恶滔天的人。”
她垂下眸子,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缓步走进了义庄。
里面昏暗阴森,隐约可见若干蒙着白布的尸体,他们逐一排列开来,整整齐齐放在地上的木板上,一阵阴风吹来,一股难闻的气味汹涌而来。
冯嬷嬷拿了手帕捂住口鼻:“看守那大爷说,这天天埋天天葬,可也赶不上死人的速度。”
云冉环视一圈:“周公子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