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从行文到字迹，都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但瑜贵妃与徐家的闹剧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凤泽对此却只字未提。
顾青将前五封信的内容在心里默诵一遍，发现凤泽虽在信中讲了许多奇闻逸事供她打发时间，却从未点明是何时发生。
他每每只以“近日”、“偶闻”等字眼一笔带过，让人以为这是他刚听来的消息。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今日的信中必应提及瑜贵妃之事，但偏偏没有。
顾青找到长公主。
“皇姐，家中有急事，我想下山一趟。”
长公主看她一眼，见她青衣布裤，长发高束，显然已做好下山的准备。
她放下正在抄写的经文，“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青温声道：“皇姐昨晚下山，可去雍王府中看过？”
长公主长眉微挑，“此话怎讲？”
“既然皇姐不知，那我更该回去看看。”顾青道，“我心中忽感不安，担心殿下有事。”
长公主没有说话，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挑亮桌上的烛火。
过了半晌，她才道：“非去不可？”
顾青点头，“非去不可。”
长公主淡淡一笑，从袖中摸了块令牌扔给她，“你这身打扮正好，进城的时候，就说是我府里的人，奉我之命回城办事，城门口没人敢拦你。”
她没有问她为何急着下山，也没有问她打算何时归来，就连这块令牌也仿佛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顾青接住令牌，手指抚过上面长公主府的徽记，心情复杂。
长公主回头，“还有事？”
顾青顿了顿，将诸多疑问收回心底，朝长公主敛容致谢。
她心知长公主必定知道些什么，但她已不打算再问。
通过旁人口中得来的消息，总不及自己亲眼所见更为真实。
雍王府内，师阳与黄大夫守在正院，面色微凝。
“黄老，他们这法子当真可行吗？”师阳问。
黄大夫虽不像师阳那般面露焦灼，语气也并不轻松，“前几日是什么情形你都看到了，只要殿下能继续保持清醒，这个法子就能有九成把握。”
“可最后落刀的人是花百叶，”师阳道，“为什么不是小花大夫？”
黄大夫摸摸胡须，“你道每个神医是什么病都能治的吗？术业有专攻，你擅长用刀，难道斧钺钩叉也是一流？”
师阳噎了噎，“小花大夫至少足够可靠。”
“他敢把花百叶带来，就证明此人值得信任，”黄大夫道，“连殿下都敢用他，你还害怕什么。”
师阳被他数落一记，无可奈何，“关心则乱。咱们盼了多久才盼来这个机会，我就不信您老一点儿也不担心。”
黄大夫背起双手，“担心又有何用？我宁愿多花些心思想想，若是这个法子行不通，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师阳眼皮一跳，连着整个人也跳了起来，“千万别！您就算要想也别在这会儿想。”
若不是黄大夫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恨不能把这位老人家的嘴给封起来。
“得得。”黄大夫摆手，“我就那么一说，这会儿谁有心思想那个。对了，给王妃送信的侍卫你打过招呼了吧？可别让她问出什么来。”
“早提点过了。”师阳道，“他们嘴风都很紧，不会漏话。”
黄大夫瞅瞅他，“话别说太满，咱们王妃可没那么好哄。”
话音未落，就见一名侍卫匆匆跑近，“统领，王妃回来了。”
师阳与黄大夫对视一眼。
黄大夫把脸别开。
师阳硬着头皮起身，“到哪儿了？”
顾青踏入雍王府的时候，府中似乎并无什么异常。
来往的侍卫仆从都与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各司其事。
但顾青并未因此放下心来。
凤泽做戏的本事远比她强得多，就算真出了什么大事，他也一定早有安排，不会让外面的人看出端倪。
她行至正院，果不其然看到师阳与黄大夫都在。
黄大夫呵呵一笑，“王妃怎么连夜回来了？”
“我担心殿下，”顾青开门见山，“他这几日治蛊进展如何？”
“小花大夫与花百叶正在为殿下施刀，”黄大夫道，“殿下想必对王妃说过治蛊的法子，王妃不必着急。”
顾青微微一笑，突然转向师阳，“师统领，殿下那四封信都在你那儿吧，可否一并给我？”
师阳蓦然一愣，他嘴唇翕动了两下，想要掩饰，却被顾青的视线牢牢盯住。
“属下不懂王妃的意思。”师阳道。
顾青笑容更盛，“那我就在这儿等殿下出来。”
“王妃，古安寺那边……”
“古安寺那边有长公主替我遮掩，这几日就算我不回山上，也不会有人发现。”顾青俨然不打算走了。
师阳为难地瞧了黄大夫一眼。
黄大夫正要开口，就听顾青一字一句道：“殿下说服药三日即可消除蛊虫的毒性，为何拖到今日才开始施刀？如果他每日都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提前把十天的信全部写好？”
她看向黄大夫，“黄老，我一向敬重您，您可否为我解惑？”
她待人从来都是温和可亲的，哪怕到了现在，面上仍然不显厉色，但口气却丝毫容不得人回避。
师阳在旁轻咳一声，“殿下只是不想王妃担心。”
言下之意，无异于承认那些信并非凤泽每日所写。
顾青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显然并不开心，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话让你们殿下自己来说。”
她心中既有愤怒，也有疑惑。
凤泽既然提前准备了十封信，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无法每日写信给她。
既然治蛊如此凶险，他更该事先言明，而不是一味瞒着。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殿下不在药室，”她追问，“他如今在哪儿？”
她回府以后就先去了药室查看，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师阳犹豫了一下，“殿下他……在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