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坊巷口，隋有贤双手揣在袖中，溜跶着踱进一条小巷。
他路过一扇虚掩的院门，眼珠四下一瞟，这时，一只大手从门内伸出，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了进去。
“哎，哎，”隋有贤压低了嗓音，发出气声，“轻点儿轻点儿。”
“得了银子挺开心吧？”师阳把他丢到院中，拍拍手。
隋有贤扶着石桌站稳，“讹她一句罢了，不这么说她怎么会相信我给的消息是真的。”
师阳斜眼看他，“在外面待了几月，脑子倒是灵光不少。”
隋有贤自嘲一笑，没说话。
“得了，别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师阳道，“你要真不想活，我送你去京兆府自首？”
“别。”隋有贤无奈举手，“师统领，我回京是因为找不到地方可去，绝不是为了求死。”
“我看你昨晚去凤元泰府上的时候，那样子不像是想活啊。”师阳冷哼。
隋有贤讪讪道：“那不是还没进去就被你们的人逮到了嘛。”
隋有贤刚一踏入京城地界就被雍王府的人盯上，他们跟着他到了平西坊，好巧不巧地撞见凤元泰府上起火。
“我就是看到我姑姑、我姑姑的宫女，心里不是滋味，才会头脑发热，想去找凤元泰问个明白。”隋有贤道。
他昨晚在凤元泰府外转悠了大半个时辰，原本也没想好到底要干嘛，直到看见明翠，想起瑜贵妃曾对他父亲和他做过的赶尽杀绝之事，一时怒火攻心，才想豁出命去讨回公道。
师阳看他一眼，“那你现在想好没有？要死还是要活？”
隋有贤被他问得一顿，面上泛起苦笑，“当然是想活了。”
他没自己想象中那么有骨气，冷静下来才发现，他做不到跟自己姑姑和堂弟同归于尽。
“想活就行。”师阳不管他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径直道，“你这回给瑜贵妃传话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我们就再送你一回，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出城，你离开京城以后，最好走得远远的，再别回来。否则就算京兆府发现不了你，我们也有办法收拾你。”
隋有贤舔舔嘴唇，“我明白。”
他没有报仇的能耐，只能借别人的手完成自己的心愿。
从此以后，天底下就真的再没有隋有贤这个人了。
师阳让人把隋有贤带下去，转身走进身后的小屋。
屋里有人烹了茶，正老神在在地自己跟自己下棋。
“先生，事办成了。”师阳道。
谢飞白往棋盘中落下一粒棋子，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不出你所料，瑜贵妃的确经受不住这个诱惑。”师阳感慨，“她也是个狠人，儿子都变成那样了，她还能转过心思打徐家的主意。”
“正是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指望不上，她才要指望孙子。”谢飞白笑了笑，“瑜贵妃一生所求就是至高的权力与荣华富贵，她目的明确，行事果断，可惜心眼还不够大。”
“这倒是，”师阳深表赞同，“我要是她，就不会把儿子养成这个样子。”
子子孙孙生再多有什么用，只要扶不起来，就是白忙一场。
真要有那能耐，还不如自己上呢。
谢飞白扬唇，“你们殿下几时到京？”
“明晚就到。”师阳回答。
“嗯。”谢飞白点点头，“听说他在外面过得十分逍遥，如今京中这一团乱麻，也该他回来亲眼看看才是。”
“这不是有您在吗？”师阳笑，“殿下临走之前跟您商量好了的，他负责军中之事，至于朝中那些人就都交给您了。”
“他当然会拣清闲。”谢飞白笑骂，“他这一走百事不理，只会传信让我替他办事。”
“有您在，他才能放心去边境啊。”师阳好声好气劝慰，“殿下让您找的人，查出头绪了没有？”
“没有。”谢飞白没好气。
师阳奉上茶盏，“您嘴上不说，心里想必有了头绪，不然您不会有心思折腾徐承志。”
谢飞白指指他，“这么会说好听的话，怎么还没见你讨着媳妇？”
师阳咳嗽一声，“说起来，昨晚这场大火烧得莫名奇妙，要不是隋有贤歪打正着撞见那两人，恐怕我们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理出头绪。”
谢飞白悠然道：“他们出手倒是给了咱们对付徐承志的机会。”
师阳点头，“真的不用把那两个人抓起来吗？”
“有悬烛盯着，他们跑不了。”谢飞白道，“他们得手之后并未离开京城，可见一定会有人与他们联系。我要留着这饵，等着钓鱼。”
“我听说那个叫胡儿的侍婢，她的出身不在大昱，是游商把她从北狄的集市上买来，送进凤元泰府中的。”师阳问道，“若她与陈盼都是北狄安插在凤元泰身边的奸细，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下手？”
凤元泰已在皇帝跟前失宠，他的舅家隋家也已没落，这样一个既年轻又不能左右朝堂局势的皇子，干掉他能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北狄的奸细不好说，不过除掉凤元泰，总有人能从中获益。”谢飞白不置可否，“假设此事有人主使，他不惜浪费埋了这么多年的棋子，想必是有迫在眉睫的理由，让他必须改变原来的计划。”
师阳眉锋一动，“是因为北狄要跟大昱开战？”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重大变故。
谢飞白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站起来，“没有证据之前多思无益。眼下先解决徐承志那端，若是瑜贵妃有了动作，你就按我的计划办。”
师阳见他作势要走，追在身后问：“先生打算回去了？”
谢飞白转头，语重心长，“师阳啊，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有家室的人，昨晚一夜未归，长公主定是担心得不行，我得回去宽慰宽慰。”
师阳闻言，神情一滞。
谢飞白慢条斯理又道：“你也别在心里说我的坏话，若有空闲，赶紧让府里收拾收拾，别等你家殿下回来找你麻烦。”
说完，他背着双手，悠然出了门。
师阳独自立在原处，凝神细想，府中近来一切如常，到底有什么好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