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要想保命,就必须有人留下来垫背。
额哲站在主帐前,双手负后,眼神凝重地扫视着远处飘扬的各色旗帜,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他们这些部落,怕是跑不脱了。
大明的“铁马”,那种呼啸着飞驰在草原上的钢铁怪物,不知疲倦,风雨无阻。
马鞭再狠,也比不上人家发动机一踩就狂飙三十里的速度;骑兵再快,也逃不过人家车上突突突的火铳扫射。
要想保命,就必须有人留下来垫背。
额哲的目光从旗帜一道道扫过。
土默特、鄂尔多斯、巴林、扎鲁特……最后停在了那面印着“科尔沁”字样的蓝底金鹰大旗上。
他心中冷笑一声:
——你们科尔沁最早向后金低头称臣,奥巴那老东西舔得欢,侄子吴克善更是率先投降皇太极,巴达礼若不是仗着这一层关系,早就该滚出漠南了!
若不是大明天子亲征剿灭后金,如今这草原上的汗位还轮不到他额哲来坐。
想到这儿,他心里已有主意。
“来人!”他叫来身边的亲兵,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亲兵点头,疾步离去,片刻后,一名名部落首领带着各自的护卫,鱼贯而入。
草原的会盟比不上朝会文雅。
没有锦袍玉带,只有满身风尘与血性。
首领们后面都跟着四五个贴身勇士,膀大腰圆、铜筋铁骨,裸露的臂膀上布满了刀痕和咬痕。
每人背后横着一柄巨斧,腰间悬着厚重的砍刀,刀口多已卷刃,说明它们不是摆设,而是真刀真枪砍出来的。
草原上,部族之间开会就是打仗的前奏,开得不顺,动手是常有的事。
久而久之,带兵护卫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不带几个人去开会,首领心里就没底气。
索诺木(巴林部)、色特尔(扎鲁特部)、济农(鄂尔多斯部)三人坐在帐篷左侧。
俄木布(土默特部)、巴达礼(科尔沁部)、吴克善(卓礼克图亲王)三人坐在右侧。
额哲望着他们,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
“如今大明兵马凶猛,咬得我们步步难行。”
“全面撤离,已不现实。若不想全军覆灭,就必须有人留下来——拖延时间。”
他一字一句地说,“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想听听,谁愿意替大伙出这个力。”
话音落下,整个帐篷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没人吱声。
首领们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
有人装作低头拂衣,有人看着帐门发呆。
索诺木眉头紧皱,眼神冷淡,显然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出。
色特尔则小心翼翼地看着吴克善,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下去。
帐外的风声呼啸,帐内却死寂得能听见火盆里的木头“噼啪”作响。
没人是傻子。
留下来拖延明军?
那不就是等着送死吗?
如今的大明军队,不再是昔日靠人堆出来的绿营。
那些所谓的“铁马”,不知疲倦、行军如风。
火铳一排扫过,马倒人翻;
更可怕的是,那些远距离轰炸的榴弹炮、迫击炮,一炸就是一个深坑,爆炸声震得人耳膜流血。
挨着的骨肉分离,没挨着的也要吐血三升,离死不远。
额哲缓缓抬起右手,手指关节在桌面上咚咚咚敲了三下,声音沉稳而有节奏,仿佛无声的信号弹。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左侧三人身上——索诺木、色特尔、济农。
这三人正是他登上漠南汗位的最大功臣,私下早已是利益与命运捆绑的战略同盟。
这三下敲桌,便是暗示: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必须附和。
三人会意不言,各自用不同方式作出了回应:
索诺木用力地咳出一口痰,精准地吐向对面科尔沁那一桌的方向,满脸不屑,意思再明白不过——“要卖就卖他们!后金的走狗,有啥好心疼的?”
色特尔直接端起烈酒仰头痛饮,酒液从胡须边流下,眼里却透着一股随时准备拔刀砍人的狠意。
他的意思更简单粗暴:谁不服,就砍谁。
济农则低头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却是最坚定的支持者——额哲做什么,他都跟着干就是了。
额哲见状,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已有定计。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右侧的巴达礼与吴克善——两人神色不动,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额哲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地开口了:
“现在局势危急,大明的铁马追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已经没有时间再全部撤退了!”
他顿了顿,扫视众人,语气一转:
“这时候,需要的不是谁跑得快,而是要有部落留下来——拖住明军!”
帐中众首领眉头齐皱,没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但额哲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
“科尔沁部,向来是我们漠南最强悍的部落,兵精马壮,威名远播!”
“现在,也该由你们出面,为全体漠南的生存争取时间!”
话音落地,全场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巴达礼脸色骤变,正要开口,额哲却抢先道:
“放心,我们其他各部,也会出部分兵力协助,不会让你们单独承担!”
“大家同在这片草原上生存,漠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到最后一句时,额哲声音忽然沉了几分。
这是他从一个汉商嘴里听来的话。
那人当时跪在他马前,语气颤抖,说得极为动情。
可惜那时他根本不当回事——大明都快完了,汉人不过是吃不饱饭的弱鸡。
他当场一刀砍死了那人,货物也顺势抢了。
可现在想想,大明不仅没完,反而在短短一年内横扫后金、重整山河、军队如狼似虎,逼得他们满草原逃命!
额哲眼里划过一抹狠光——
不管这是不是报应,至少现在,把科尔沁卖了,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