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同你说一件事。”顾晏之给她拨正了头上的玉簪。
接着道:“那牙婆已投入大牢,她作奸犯科,已经查明,拐卖良籍,手里还有几条人命。”
“其余有些阴私,我怕会污了你的耳朵,便不再和你说,但按照她伤了你,就足以杀她千百次,也不足惜。”
这话,是为了减轻温洛如果选择要杀牙婆之后会产生的愧疚感。
她太温和,需要立威,而牙婆的事,是顾晏之给她的选择。
“你若不愿处置,交于我,但是这件事,我想让你亲自处置。”
“阿洛,以后你是世子妃,总督府的夫人,一味怀柔,不足立威。”
顾晏之的声音有些轻,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
温洛一时间有些怔住,如果不是触碰到她的底线。
她不愿用救人治病的手杀人。
但她还是要被卖大价钱,那牙婆也能用石灰撒她的眼睛,如此恶毒对待……其他在她手里的,只怕会更加生不如死。
“我见见她,你说得对,我需要立威。”
温洛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决定一件事,便很难再也转圜。
但她的决定,往往慎重又慎重。
听她答应,顾晏之露出几分笑意。“我带你去。”
说着,牵起温洛的手,缓声和她说道:“那牙婆,还有个相好,许多伤天害理之事,皆是二人共为。”
温洛有些啧舌,“你查得怎如此快。”
还不等顾晏之回答,温洛又笑了笑,回牵住顾晏之包裹着自己的手,“我很喜欢,你这般,同我事事商量着来。”
顾晏之一愣,以前,他只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只要在他的庇护之下,不必去经历外头风风雨雨就好。
也只须在他为她打造的金银笼间,对他笑,对他卖弄,借由他拿到好处。
但她每一次,都以绝决的逃跑,来控诉着不满。
顾晏之并不愚钝,他知道自己样貌家世的出众,而单他手中的权,就足以引得许多人认同飞蛾扑火一样的涌上来,哪怕他是个样貌丑陋,年过花甲的垂垂老头。
只有她,对他的示好,偏爱,统统不屑一顾。
也只有她,唯一求他真心以待。
真心,太过难得。她给自己,却毫不吝啬。
这一刻,顾晏之不想承认,他有些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你抓疼我了……”温洛有些无奈的说道,她能够明白,顾晏之在这份感情里,总是没有安全感。
因为,他说,他们都说,她抛下过他多次。
顾晏之放开她的手,白皙的柔荑被握得用几分红,“抱歉……”
他的语气有几分懊恼。
温洛笑笑,“你最近怎老如此我又不会跑了去……况且,这件事,你本无错,也多亏了你及时赶到。”
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前。
闻言,顾晏之将人一把抱起,温洛惊呼一声,却又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脖颈。
“怎么抱着我走,会不会有人看见?”
毕竟他说他们二人已经拜托天地,但他要娶她,成为过了明路的夫妻,还是要十几日之后。
“台阶多。”顾晏之解释,脚下平稳地迈过门槛。
“看见,你也是我的妻。”
温洛脸一红,“虽是如此,但也还有十一日。”
距离二人大婚,还有十一日。
而他,却觉得,还是太慢。不仅是婚期,更是今日他回来得太慢。
在他下值回到寒松院之后,却只见慌张找人的护卫。
一问之下,才明白,刚刚老夫人来了,之后夫人便消失不见了。
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圈人,顾晏之听完几人的汇报,已大抵猜到事情经过。
庞屹带着十余亲卫持刀肃立,已是整装待发。
他们以为,夫人又跑了。
没料到,是被老夫人带走了,还被卖给了外面的牙婆。
出了院门,顾晏之吩咐道:“传我的话,叫荣瑞先把荣福堂的人押起来。再查查,今日出府的轿子,车马,是谁行的方便。”
“查明之后,杀了就是,不必上禀。”
庞屹低头称是,犹豫间,觉着老夫人那荣瑞可能压不住,却见顾晏之脸上反而没有怒色,只有一片森寒,一时之间,心中隐隐发怵。
早些年,老夫人非得要大老爷,娶自己的侄女为平妻,和已故太太之间关系不甚好。
连带着,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大孙子也没有过多疼爱,知道太太生了小少爷,才再也没有提过平妻的事。
但老夫人和大公子之间亲情浅淡,一贯有之,知道大公子仕途高升,实权在握。
老夫人才对这大孙子,刻意交好,大公子和老夫人之间,便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关系。
“老夫人闹起来,随她闹。”似知道庞屹所想,顾晏之淡淡道。
顾晏之带着人离去,李嬷嬷早就被押在了大门口候着,顾晏之看着那头发凌乱,被捆得严严实实,却还在奋力挣扎的李嬷嬷。
见到顾晏之一身官服还未换朝着中门而来的顾晏之,李嬷嬷激动不已,跪下连连道,“世子爷,老夫人也是为了您好啊……莲玉她不是个好的!她克您啊……”
顾晏之神色清淡,似无所闻,“将她卖去了何处?\"顾晏之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嬷嬷咬紧了唇,满脸褶子皱在一处,摇摇头。
“很好,倒是个忠的。”顾晏之冷嗤一声。
这个时候,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看到挂在腰间的刀已经出鞘,就要落下,惊呼道:“晏之!一个丫鬟罢了,我留她一命已是她的福气!你给我把刀放下!”
“啊……不!”老夫人尖叫起来,
寒光乍现,血溅在了顾晏之的脸上,人头落地,顾晏之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达眼底,令人毛骨悚然。
“福气?”他缓步向前,腰间长剑还滴落着血,“孙儿今日,也送李嬷嬷一份福气。”
老夫人脸色煞白,手中颤抖不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还和自己说着,将莲玉那小蹄子卖了,以后可以将芳小姐接进府里,和世子爷亲上加亲……
现在,却死了。
老夫人抬头看向持剑而立的顾晏之。
“你...你疯了!”她声音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裴云衡慢条斯理地将染血的长剑随意地在李嬷嬷的衣服上擦了擦。
鲜血在地面蔓延,如同一朵妖异的花。
“祖母教导孙儿,对不听话的狗,就该这样。”他语气轻柔,眼神却冷得骇人,“李嬷嬷奉您的命,亲手将阿洛绑上轿子。孙儿不过是……礼尚往来。”
老夫人浑身发抖,指着顾晏之的手指颤个不停:“反了!反了!为了莲玉那个身份低贱女子,你竟敢...…”
“她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妻。”顾晏之一步步逼近,剑尖几乎要碰到老夫人的鼻尖。
“您别忘了,四年前,顾家是靠我,用短命,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利刃,才没被那些豺狼分食殆尽。”
“也是我!是您口中这个杀人阎罗,在您躲在佛堂念经,为我消除所谓的罪孽时,我就是靠杀,才保住了国公府基业。”
老夫人被逼得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至于那毒,祖母也是默许的,用我,来换取满府百年荣耀延续。”
“确实是很值的。”
顾晏之忽然收剑入鞘,他脸上又恢复了清润如玉的清冷模样,仿佛刚才的杀戮不曾存在。
“祖母,好好颐养天年吧。”
最后一句话轻若呢喃,却让老夫人不寒而栗。